第4章

一个名字,一个他不敢想,却又无比清晰地浮上心头——

父皇!

是了,只有父皇,才能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来!也只有父皇,才会在不久前那样“不经意”地提起这个枕头!

是在提醒他?还是……在给他铺一条绝路?

为什么?

那股熟悉的、在汝王府体验过的彻骨寒意,再次从脚底窜遍全身,比上一次更凶,更让人绝望。他一把扶住床柱,才没软下去,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高遂那特有的、平稳又尖细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闻蕴暄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将枕头复原,可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那块雕花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明黄色的衣角已经出现在内殿门口。

闻蕴暄僵在原地,面无人色,看着他父皇闲庭信步般走进来,目光扫过他惊恐的脸,然后,落在那被掏空的枕头和散落一地的“罪证”上。

闻盛缙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他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殿宇里格外清楚,也格外碜人。

他缓步走到闻蕴暄面前,俯视着这个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儿子,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恐惧和绝望。

他伸出手,冰凉指尖抚上闻蕴暄的脸颊,轻得像在碰一件稀世珍宝。

“现在,”闻盛缙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温柔,眼底却翻涌着浓稠的、黑暗的东西——是掌控,是占有,或许还有一丝扭曲到极致、被称为“爱”的情绪。

“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朕了。”

那句话像最终落下的铡刀,斩断了闻蕴暄所有残存的侥幸和幻想。

原来如此。

脸上父皇指尖的触感冰凉而真实,像毒蛇的信子舔过。他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餍足的、黑暗的掌控欲,以及一种他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懂的、扭曲到极致的“深情”。

原来二哥闻蕴暌被绞死前,看向他和太子的那个死寂悲凉的眼神,不单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是对他们所有人命运的洞悉。

他们从来不是平等的皇子,只是父皇棋盘上用途不同、价值不等的棋子。太子是国本,得磨砺,不能轻易毁。而二哥,是那个“无用”且“碍事”的弃子,杀一儆百,清理门户。

至于他……

闻蕴暄的目光缓缓从闻盛结脸上移开,落在散落一地的“谋逆”证据上。那方“承天受命”的伪印,在透过窗棂的稀薄光线下,泛着冰冷又讽刺的光。

他,是那个“有用”的,被“深爱”的棋子。

这份“爱”,不是纵容,不是庇护。是烙印,是镣铐。

父皇需要他“谋逆”,需要他犯下这滔天大罪。然后,父皇便能“顾念骨肉亲情”,以无上的“宽容”和“恩宠”,将他牢牢锁在身边,锁在这座名为“宠爱”的囚笼里。

从此,他不再是能开府建牙的亲王殿下,不再是可能飞走的鸟儿。

他只是父皇独一无二的、无法挣脱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