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后来嫁了个开超市的老板,听说孩子都上小学了。陈峰偶尔送外卖路过那家超市,会特意绕开。
烟抽完了,他把烟蒂摁灭在满是污垢的洗手池里。镜子里的男人,眼角有了细纹,背也有点驼,像极了当年拉板车的父亲。
“还有二十年。”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手机又响了,是张叔的儿子打来的。张叔去年中风了,瘫在床上下不来,家里急着用钱做手术。
“小峰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你难,可我爸他……”
“我明天送过去。”陈峰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三万够吗?”
“够了够了!小峰哥,谢谢你……”
挂了电话,陈峰打开支付宝,余额里只有八千块。他翻出通讯录,从头划到尾,能开口借钱的人,一个都没有。亲戚们早就躲着他,朋友聚会从不叫他,连亲舅舅都在他上次开口借钱时说:“小峰,不是舅不帮你,是你这窟窿太大,填不满啊。”
他点开网贷软件,额度早就用完了。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他想起白天送外卖时,看到一家典当行。
回到出租屋,他翻出那个落满灰尘的铁盒子。里面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一只银镯子,是外婆传下来的。母亲总说,这镯子能辟邪,让他好好收着。
他摩挲着镯子上的花纹,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犹豫了很久,他把镯子揣进了口袋,出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典当行的老板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拿起镯子掂量了半天,说:“老银,不值钱,最多给你两千。”
陈峰咬了咬牙:“两千五,这是我妈的遗物。”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两千五,当票拿好,过期不赎就归我了。”
攥着那两千五现金,陈峰又去银行取了五千,加上支付宝里的八千,刚好一万五。他知道不够,又给以前一起在工地干活的老乡打了电话,好说歹说借到了一万五。
第二天中午,他把三万块送到了张叔家。张婶拉着他的手,眼泪直流:“小峰,你这是何苦呢?我们再想办法……”
“婶,应该的。”陈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张叔,眼眶有点热,“张叔以前帮过我家那么多,这钱必须给。”
走出张叔家,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陈峰摸了摸口袋,空荡荡的,那只银镯子不在了。他深吸一口气,往物流公司走,晚上还有夜班要上。
路过一个公交站台,广告牌上写着:“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陈峰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笑了。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背着大包小包来省城,在火车站的厕所里啃冷馒头,想着一定要好好挣钱,早点还清债。那时的他,眼里有光。
现在光好像淡了点,但还没灭。
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新建了一条:“2023年3月15日,还张叔家三万,剩余欠款:本金十七万,利息……”后面的数字他没算,算了也没用,还就是了。
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陈峰紧了紧外套,加快了脚步。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可能还要走二十年,甚至更久。但他不能停,就像父亲当年拉着板车,再重的货,也得一步一步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