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公司的仓库里，叉车轰隆作响，陈峰扛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在水泥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是苏晴发来的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有事跟你说。”
陈峰心里咯噔一下。他和苏晴处了半年，是在送外卖时认识的——她在一家服装店当店员，总点他负责片区的外卖，一来二去就熟了。苏晴知道他欠着债，没嫌他穷，还总变着法儿给他带些店里卖不掉的小零食，说“扔了可惜”。
陈峰以为，这日子总算有了点盼头。
晚上七点，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在小吃街的面馆等苏晴。她来了，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坐下时有些局促，没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说店里的趣事。
“怎么了？”陈峰给她倒了杯热水。
苏晴搅着杯子里的柠檬片，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我妈知道我们在处对象了。”
“哦，那……”陈峰想说“挺好的”，却被苏晴打断。
“我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她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不安，“她说，按老家的规矩，彩礼得要十八万。”
“哐当”一声，陈峰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十八万。
这个数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发紧。他刚给张叔凑了三万，浑身上下只剩明天的饭钱，连那只银镯子都还没赎回来。这十八万，对现在的他来说，比十年前的二十八万还要沉重——那时他年轻，总觉得熬熬就过去了，可现在，他已经三十岁，背也驼了，力气好像都不如从前，连网贷额度都被榨干了。
“小峰？”苏晴见他半天没说话，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你难，我跟我妈吵过了，她说最少不能少于十万。她说……她说这钱不是要我的，是给我们以后过日子留的底气，还说可以先打欠条，等你以后有钱了再给……”
陈峰捡起地上的筷子，用纸巾擦了又擦，却怎么也擦不掉上面的油污。他想起林晓，当年林晓的父母要的彩礼远没这么多，可他连那时的数都拿不出。十年过去了，他好像没往前走，反而陷得更深了。
“苏晴，”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给不了。”
“我知道你现在给不了，”苏晴急了，眼眶红了，“我可以等啊！我们可以一起挣啊！我妈说，打个欠条就行，她就是想图个安心，怕你以后……”
“怕我以后赖账，是吗？”陈峰苦笑一声。父亲临终的“别赖账”还在耳边，他这辈子好像都绕不开“还债”这两个字。欠老街坊的，欠银行的，现在还要欠一笔彩礼债？
“不是的！”苏晴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很暖，“我妈就是……就是觉得我嫁过去不能受委屈。小峰，我们再想想办法，你再打几年工，我也多攒点，总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陈峰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像看到了当年的林晓。一样的期待，一样的相信他能给她未来。可他给不起。十年债途磨掉了他的锐气，也磨掉了他的自信。他不知道还要还多少年才能还清旧账，更不敢让苏晴跟着他，把青春耗在一张又一张欠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