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库房里那匣子东珠,添进回礼。”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记得,用沈府旧年装头面的那个紫檀木盒装着送去。”
小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她不明白我为何要用如此贵重的、象征身份的紫檀盒去装给情敌的回礼。
正如萧焌永远不会知道,他每次癔症发作,意识混乱痛苦嘶吼时,我身上也会因强行压制他而留下几道青紫的淤伤。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窗棂染成一片凄艳。我坐在铜镜前,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腕间的金镯。一圈,两圈,三圈……
镜中人影忽然裂开,模糊的重影交织——十二岁那年被推下冰湖,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时,我也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那年,萧焌还是被遗忘在冷宫的落魄皇子。他用偷来的、仅有的几块银丝炭,笨拙地暖着我冻得失去知觉的脚踝,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忍着,活下去才能过上好日子。”
活下去……好日子……
镜中的重影渐渐清晰,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不甘的执念。
萧焌在皇家七位皇子中排行第三,封号景王。上一任太子暴毙后,他便被匆匆安排成婚立府,因身患癔症,未被外放,却也远离了权力中心,困在这座华丽的王府牢笼里。
他不喜言语,对谁都是冷冷淡淡,如同西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或许是冷宫岁月浸染了太久,尤其是先帝驾崩后,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表情便更少了。
成婚三载,我见他真心笑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新婚之夜,他冷眼挑落我的红盖头,掷下一句冰锥般的话:“你我各取所需。”随即转身踏入书房,留下满室凄清的红烛。我守着空房,也曾天真地以为,三年时光,足以用温情治愈他心头的伤,用医术抚平他脑中的疾。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放下这王府的沉重枷锁,放下彼此背负的过往,与他浪迹天涯,或者……守着寻常人家的儿孙满堂。
可谢凌昨日那番锥心刺骨的话语,像一盆彻骨的冰水,将我彻底浇醒。
他今日又未归。西山军营,似乎成了他另一个逃避之所。心中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反倒是一片麻木的死寂。
也好。
这样……或许我更容易放得下。
临近亥时,车轮碾过王府门前青石板的熟悉声响才姗姗传来,比平日竟早了半个时辰。
药盒机关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几乎同时,沉重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萧焌裹挟着夜露的寒气闯了进来,玄色大氅带起一阵凉风。目光扫过他腰间,我微微一怔——那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佩上,系着的竟是我去年端午亲手编的五毒彩绳。粗糙的绳结与温润的美玉格格不入,却被他贴身佩戴。“王爷今日倒是早。”我藏起因试药而微微发颤的手,铜镜里映出他挺拔的身影,以及……袖口翻飞的银线竹纹——那是苏苒云最擅长、也最喜绣的图样。
他解大氅的手顿了顿,金线镶边的衣领不经意扫过案头烛台。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骤然跳跃的光亮清晰地映照出他领口内侧一抹不起眼的胭脂红。那抹红,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我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