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盒子里翻了翻,找出一支用月光草编的发簪。那是去年替山神的小儿子做媒时,山神送的谢礼——月光草只长在山巅的月光下,编出来的发簪能让凡人看见精怪的真容,还能暂时稳住精怪的修为,让它们在现身时不至于耗损太过。晚照把发簪别在衣襟上,又摸了摸兜里的紫藤花,转身对门口的老鸦说:“你先回破庙告诉紫藤仙,我这就去城南找张阿生。”
老鸦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三姑娘,张阿生上周刚被媒人说定了亲,女方是城西布庄的王小姐,听说下个月就要过门了。你劝劝他,要是实在不愿,也别太伤紫藤仙的心。”
晚照应了声,转身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蓝布衫,又从灶上包了两个热乎的糖火烧,揣在兜里,朝着城南走去。出了穿堂巷,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挑着担子卖豆腐的小贩喊着“热豆腐——”,磨剪子的匠人坐在街角“叮叮当当”敲着铁块,还有卖糖人的老师傅,正用熬得金黄的糖稀在石板上画小兔子,引得几个孩童围着看。
晚照沿着青石板路走,路过城西布庄时,正好看见布庄的王小姐站在门口,正指挥着伙计搬布料。那王小姐穿得光鲜,头上插着银钗,脸上抹着胭脂,却皱着眉,似乎对伙计搬布料的动作很不满意。晚照心里叹了口气,脚步没停,继续往城南走。
城南的纸扎铺在一条窄巷里,巷口挂着两串纸灯笼,灯笼上的剪纸美人剪得活灵活现,红裙子绿飘带,风吹过的时候,裙摆和飘带就跟着晃,竟有几分真人起舞的模样。铺子里没挂幌子,只在门楣上挂了块木牌,写着“张记纸扎”四个墨字,字写得清隽,透着股温和劲儿。
晚照站在门口时,正好看见一个穿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弯腰扎纸人。他的头发用一根木簪绾着,额前垂着几缕碎发,阳光透过铺子的木窗照在他身上,把他的侧脸映得格外柔和。他的手指修长,捏着细竹条弯成纸人的骨架时,动作又轻又稳,像是怕碰疼了什么似的。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抬头看来,眼睛很亮,像盛着清晨的露水,看见晚照时,他愣了愣,随即笑着直起身:“姑娘,是来买纸扎的吗?”
晚照走进铺子,铺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纸扎:纸人、纸马、纸房子、纸灯笼,还有些小巧的纸花、纸鸟,摆在架子上,竟比真的还好看。她走到张阿生面前,从围裙兜里掏出那支干枯的紫藤花,递了过去:“张公子,我是穿堂巷染布坊的李晚照,不是来买纸扎的,是替一位故人送东西给你。”
张阿生接过紫藤花,指尖刚碰到花瓣,眼神就突然柔和下来。他低头摩挲着花瓣,指腹轻轻蹭过那干枯的纹路,轻声说:“我认得这花。去年春天,我在巷尾破庙里见过,开得特别艳,紫莹莹的,像挂了满墙的紫珠子。后来去年秋天大雨,庙顶塌了,我赶去的时候,只找到一截断了的根茎,就把它挖出来,埋在了铺子后面的院子里,每天给它浇一碗井水,可它再也没开过花。”
晚照心里一动,从衣襟上取下那支月光草发簪,递到他面前:“你的紫藤仙,就在你院子里。这支发簪是月光草编的,戴上它,你就能看见她的真容。但我要先告诉你,她是修了三百年的草木精怪,如今根茎受损,只剩一口气,靠这发簪才能勉强现身,可只要见这一面,她的修为就会彻底耗损,怕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