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蹲下身,和我平视,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地落在我耳朵里:“你有一双没被雕琢过的眼睛,像裹在绿萼里的花苞,怯生生的,却又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光——不是装出来的亮,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干净的光。”

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用“光”来形容我。以前邻居们只会说“这丫头真瘦,看着就弱”,舅舅只会说“干活麻利点,别愣着”,从没人注意过我的眼睛,更没人说我“有光”。我盯着他的鞋尖,心跳得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攥着衣角,指尖发白。

“你愿意让我培养你吗?”他又问,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笃定,仿佛早已知道我的答案,“我教你怎么把这光藏好,怎么让它慢慢亮起来,怎么开得好看,好不好?”

2 初遇沈先生

十六岁的我,像一株在墙角阴湿处待久了的小草,突然被人递来一束温暖的光,哪里有拒绝的力气?我甚至没来得及想“培养”是什么意思,没来得及问他要教我做什么,只觉得跟着这个说话温和、身上好闻的男人,总比在舅舅家看脸色、干粗活强。我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像一片飘落的叶子,却足以让我的人生,从那条布满灰尘的老巷,拐进了一座明亮却封闭的玻璃房。

进门那天,沈先生领着我参观他的别墅。客厅很大,家具都是深色的木头,透着贵气;书房里摆着整面墙的书,还有一架黑色的钢琴;二楼有一间朝南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空白的画布,书桌上摆着崭新的画笔和颜料。“以后你就住这儿,”他指着房间里的落地窗,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圃,种着几株名贵的玫瑰,“你看那些玫瑰,它们不能受一点风雨,不能沾一丝灰尘,得在最适宜的温度里,才能开出最周正、最无瑕的花。你也是一样,我会把你教成最好看的样子。”

我当时以为,这是救赎——是有人愿意花心思“打磨”我,让我从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变成一朵漂亮的玫瑰。可我忘了,玫瑰的漂亮,是要被修剪掉刺、被控制着生长方向的;而这座看起来明亮的玻璃房,从一开始,就不是庇护所,是我人生的囚笼。

我的“启蒙教育”,是从分辨勃艮第红与珊瑚红开始的。那天下午,沈先生把我叫到客厅,天鹅绒窗帘厚重地垂落,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包括巷口卖糖葫芦的吆喝,包括孩子们追跑的笑声,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他手里捏着两张色卡,离我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带着雪松和淡淡的烟草混合的气息。

“这是勃艮第红,”他指尖点在左边那张偏深的红色上,力道很轻,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你看它的颜色,沉郁却不压抑,像深夜里燃着的壁炉,看着安静,却藏着内敛的力量——以后你涂口红,正式场合就用这种,显得稳重、有教养。”他又点了点右边那张更鲜亮的红:“这是珊瑚红,比勃艮第浅,带着点活泼,像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珊瑚礁,湿乎乎的,有灵气——平时出门可以用,显得娇俏,却不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