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我懂事起,便知自己不属于这凡俗尘世。

爹娘用命换来的银钱送我入最好的仙门,我却测出是最劣等的“剥灵根”——修为每进一步,灵根便剥落一层,永无筑基可能。

全师门劝我放弃,我笑而不语,只是每夜对着月亮修炼。

剥落的灵根碎片,我悄悄捡起,一片片吞回腹中。

直到论道大会上,我一介炼气期,徒手捏碎了元婴长老的本命法宝。

高坐云端的掌门豁然起身:“你……你究竟修的是什么道?”

我舔去嘴角灵根碎片的光芒,轻声答:“我在修,自己的道。”

我叫顾崖,这个名字,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公给取的,说是有“崖岸自高”的意思。可我自打有记忆起,就知道,我的心不在那黄土坡,不在那炊烟里,甚至不在秀才公口中的圣贤书上。它飘在很高很远的地方,在云深不知处,在那些凡人口中虚无缥缈的仙山上。

我们村很穷,靠天吃饭,爹娘是地里刨食的寻常农户,手指粗大,脊背早早就被日头和生活压弯。但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亮的,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望。我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是爹那年去镇上卖粮,在乱葬岗边捡到的我,裹着一块料子极好、却染了血的锦缎。这事,村里老人悄悄说过,爹娘却从不提及,只把最好的都给了我。糙米粥里的干稠部分,过年时唯一一件新棉袄,还有他们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银钱。

“崖子,爹娘没本事,但听说城里的仙师们每隔几年会来选徒,你有灵根,一定能选上!”爹喝多了劣质的烧刀子时,会红着眼眶拍我的肩膀。娘则在油灯下,一遍遍缝补我那件唯一能见人的长衫,针脚细密,沉默里全是滚烫的心意。

我心中酸涩,却更有一股火焰在烧。那不是对未来的惶恐,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确认——我属于那里。每当夜深人静,我爬上村口最高的老槐树,看着天边那轮清冷冷的月亮,体内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共鸣。那种渴望,与生俱来,比饥饿更深刻,比寒冷更锥心。

十六岁那年,县城里贴出了青云宗的遴仙榜。消息传来,爹娘翻出了藏在炕席底下那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他们半辈子的积蓄,还有爹偷偷卖掉了祖传玉佩的钱。我把那布包推回去,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娘却不由分说,一把塞进我怀里,力气大得惊人:“拿着!去了仙门,别惦记家里,好好修!修出个名堂来!”

我跪下来,结结实实给他们磕了三个头。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心里却仿佛有岩浆在奔流。我走了,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这条修仙路,我非走不可,哪怕只是为了弄明白,我究竟从哪里来,为何会对那月光如此眷恋。

青云宗的遴选场面,是我这十六年来从未见过的宏大。人山人海,锦衣华服的公子,气度不凡的少年,更多的是像我这样怀着渺茫希望的农家子弟。测灵根的那一刻,我的手按在冰凉的水晶碑上,心中一片平静。碑身嗡鸣,光华流转,最终,显现出的却并非常见的五行颜色,而是一种极其黯淡、近乎灰白的异色,且光芒极不稳定,时明时灭,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