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应了一声，又给我续上茶，“这茶叫‘尘埃落定’。我特意为你留的。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我看着杯子里琥珀色的茶汤，热气蒸腾，模糊了他的脸。我没有碰。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问。
“因为时机到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温和，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阿水，这个身份，你用的很好。够狠，够贪，够不要命。很多人都信了，包括我的那些对手。”
他知道我的代号。
“但你终究不是他们。”他继续说，“你的骨子里，还是个警察。这点，我从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第一次去我家里吃饭，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你给萧曼夹菜，会先把鱼刺挑干净。你陪我下棋，明明能赢，却总是在最后一步，让我反败为胜。”他笑了笑，“杀人的人，身上有血腥味。你没有。你身上，有烟火气。所以，我知道，你是我女儿的良配。”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在夸奖一个听话的孩子。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进我的神经。
他一直都知道。从我接近萧曼，到我和她结婚，到我以“做生意失败”为由远走他乡，他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卧底。
那我这三年，算什么？一个笑话？
“你演了三年，我也陪你演了三年。”他端起茶杯，“现在，戏该落幕了。舞台，也该换一个新的主角了。”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陈阳，我的好女婿。欢迎回家。”
3】
那杯茶，我最终还是没有喝。
我看着温忠国，试图从他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没有。他还是那个温和的老师，只是眼神的深处，藏着一片我从未了解过的、深不见底的海。
“我不明白。”我的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能察觉到的颤抖，“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钱？”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没有领会到题眼的学生。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他淡淡地说，“它只能买到商品，买不到秩序。”
秩序？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那片被丛林和欲望笼罩的土地，“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是人性的试验场。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你今天可以是人上人，明天，可能就是一具喂狗的尸体。”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相信所谓的正义和法律。”他陷入了回忆，眼神变得悠远，“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一个七岁的女孩，因为偷了一个面包，被活活打死。我看到一对夫妻，因为还不起高利贷，被逼着亲手活埋自己的孩子。我看到所谓的‘正义’，在这里，连一张废纸都不如。”
我沉默了。这些，我也见过。这三年，我见过太多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惨剧。
“所以，我明白了。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并且活得像个人，你就不能指望别人来给你建立秩序。你必须，自己成为秩序。”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必须成为最强大的那个，制定规则，让所有人都遵守你的规则。你要成为他们的天，他们的神，他们的……阎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