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陆之道的声音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我以为，经过血池的「洗礼」，尘光至少会消停几天。
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鬼差架了过来。
他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灰色囚衣，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得像鬼，曾经不染纤尘的身体上布满了被污血侵蚀的痕迹。
那双眼睛里的光，也暗淡了不少。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拂衣，」他直呼我的名字，声音沙哑，「我明白了。论道、辩法，对你无用。你既生于污秽，长于罪恶，那我便将这冥界所有的污秽与罪恶，都净化一遍。」
「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光明。」
说完，他不顾鬼差的阻拦，竟直接盘腿坐在了森罗殿冰冷的地面上，开始念诵《地藏经》。
金色的经文从他口中飘出，化作一个个「卍」字印，试图驱散大殿内的阴气。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差点笑出声。
天真得可爱。
「由他去。」我挥退了准备上前的鬼差，「本王倒要看看，是他的经文厉害，还是我这冥界的万古怨气更胜一筹。」
我甚至还好心地命鬼差给他搬了个蒲团。
尘光就这么在我的森罗殿里，日复一日地念经。
起初，他念经时，金光璀璨，还能让周遭的鬼魂感到些许不适。
但森罗殿是什么地方？是整个冥界罪孽的汇集之地。他那点佛光，就像投入墨池的一滴清水，很快就被同化、吞噬。
七天后，他口中吐出的经文，已经带上了一丝灰色。
十五天后，他周身的佛光几乎消失殆尽，念出的经文非但没有净化效果，反而让周围的鬼魂感到亲切。
一个月后，当我再次将目光投向他时，发现他整个人都被一层淡淡的黑气笼罩。
他还在念经，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像佛音，反倒有几分像鬼语了。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小鬼，还凑到他身边，跟着他一起「呜呜呜」地念。
「佛子，」我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荒唐的闹剧，「感觉如何？我这冥界的风水，可还养人？」
尘光缓缓睁开眼。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竟泛着一丝妖异的红。
他看着我，没有愤怒，没有悲悯，只有一片死寂的迷茫。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的经文，度不了这里的恶鬼，反而……」
「反而滋养了他们，对吗？」我替他说完。
「因为你念的，是他们的故事。」我走下王座，随手指向一个正在啃食自己手臂的恶鬼，「他，生前是个书生，寒窗苦读十年，却因无钱打点，名落孙山。回乡后，未婚妻悔婚，父母气绝，他万念俱灰，一把火烧了圣贤书，投河自尽。你念的经文，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冤屈，怨气更重，何来度化？」
我又指向一个正在被小鬼分食的艳鬼：「她，生前是百花楼的花魁，倾心于一个状元郎，为他散尽家财，助他青云直上。待他功成名就，却娶了丞相之女，反手污蔑她勾结乱党，将她送入大牢，受尽折磨而死。你念的慈悲，在她听来，就是最大的讽刺。」
我一个个指过去，说出他们生前的悲惨。
每说一个，尘光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冥界亿万恶鬼，哪个生来就是恶鬼？哪个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你高高在上，不问缘由，张口闭口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不觉得可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