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谓的『光明』，从未照耀过他们。你所谓的『慈悲』，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
「尘光，你连他们的苦都未曾见过，凭什么劝他们向善？」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尘光的心里。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所信奉的一切，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在这一刻，被我撕得粉碎。
「不……不是这样的……」他抱着头，痛苦地低吼，「佛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那就让他们自己渡！」我厉声喝道，「轮回是我冥界的法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来世投胎，自有公断！你凭什么插手？凭你那张悲天悯人的脸吗？」
我走到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收起你的怜悯，它在这里，一文不值。」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鬼差，去奈何桥上给鬼魂盛汤。什么时候，你看懂了一百个鬼魂的故事，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谈『度化』二字。」
说完，我甩开他，转身走回我的王座。
尘光瘫坐在地，失魂落魄，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3.
奈何桥上，阴风阵阵，鬼哭啾啾。
昔日高高在上的佛子尘光，如今穿着一身灰布麻衣，面无表情地站在桥头，机械地为每一个走上桥的鬼魂盛一碗孟婆汤。
他不再念经，也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鬼魂，看着他们喝下汤，忘却前尘，然后麻木地走入轮回。
我偶尔会隐去身形，站在不远处看他。
他看到了为救一城百姓力竭而死的将军，死后却因杀孽过重，不能位列仙班，只能入轮回，来世做个普通人。
他看到了被丈夫和闺蜜联手害死的女人，怨气冲天，却在看到自己年幼的孩子后，放弃了化为厉鬼复仇，选择喝下孟婆汤，只求孩子一世平安。
他看到了欺压乡里、无恶不作的乡绅，死后被打入畜生道，他却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解脱，因为乡绅幼时曾被猛兽所伤，留下一生阴影。
善与恶，对与错，在这里，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尘光看得越多，眼神就越迷茫。
他开始理解，我为什么说他的慈悲一文不值。
因为在这些复杂而真实的人性面前，任何简单的说教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尘光在奈何桥头站了整整一年。
他身上的佛光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于死寂的气息。他不再是那个一心想要普度众生的佛子，更像一个看尽了世间沧桑的摆渡人。
这一日，陆之道前来禀报。
「王，天界派了使者前来，说是……要接佛子回去。」
我挑了挑眉：「哦？他们终于想起这号人了？」
「来者是二郎神杨戬，带着哮天犬，态度很是强硬，说我们扣押佛子，藐视天规。」
「让他等着。」
我起身，去了奈何桥。
尘光依旧站在那里，沉默地盛汤。
我走到他身边，他甚至没有抬头。
「看了一年，看懂了什么？」我问他。
他盛汤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经清澈或迷茫的眼睛，此刻，竟是一片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