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拿起笔。
笔尖落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
字迹清晰,工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在“指定捐献”那一栏,她停顿了片刻。
工作人员适时提醒:“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鼓励指定捐献的,以确保器官分配的公平……”
“我明白。”林晚轻声说,打断了工作人员的话。
但她还是拿起笔,在那空白处,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下了一个名字,一个身份证号码。
那是苏晴的弟弟,苏朗。
那个在三年前一场意外中变成植物人,靠着呼吸机和营养液维持着微弱生命迹象的年轻人。也是周子安一直放在心上,无数次感叹“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心脏源就好了”的人。
周子安说过,苏朗是苏晴唯一的牵挂,是苏家全部的希望。
她写完了。
放下笔,她看着那份表格,看着那个指定的名字,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奇异般的、近乎温柔的平静笑容。
“这样,就好了。”她低声说,像是完成了某个神圣的仪式。
工作人员看着那份表格,又看看林晚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脸,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表格收好,录入系统。
从器官捐献办公室出来,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
阳光有些刺眼,透过医院走廊高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林晚眯起眼,看着那阳光,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指尖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那上面,生命线似乎已经看到了尽头。
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套,一步一步,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首无声的、绝望的挽歌。
只是那挽歌的终章,被她亲手,谱写成了一场极致冷静的……复仇。
3、
日子像是被浸在粘稠的、冰冷的沥青里,缓慢而窒息地向前蠕动。
林晚不再提起那二十万,也不再过问周子安的任何行踪。
她把自己彻底缩进了次卧那个小小的壳里,像一只等待最后时刻的蜗牛。
胃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止痛药从一天一次变成一天三次,最后甚至失去了效用。
她常常在深夜痛醒,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
周子安似乎完全沉浸在与苏晴“破镜重圆”的甜蜜里。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时常带着不同的香水味,有时是苏晴偏爱的玫瑰调,有时是其他更浓郁的、林晚陌生的气息。
客厅里偶尔会传来他压低声音讲电话的温柔语调,对象无疑是苏晴。
有一次,林晚扶着墙去厨房倒水,正好撞见周子安在玄关换鞋,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知名珠宝品牌logo的袋子。
他看见她,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袋子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被惯有的冷漠覆盖。
“还没死呢?”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一种刻薄的“玩笑”意味。
林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空洞,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