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隙中的窥视者
暴雨像揉碎的玻璃碴子砸在窗沿上时，林溪正蹲在公寓阳台的旧物箱前。
箱盖掀开的瞬间，灰尘裹着潮湿的风涌进来，她打了个喷嚏，指尖先碰到个硬邦邦的橡胶环——是陈暮高中时戴的篮球手环，藏在一堆泛黄的课本底下，黑色表带磨得发亮，内侧还刻着歪歪扭扭的“CM”。林溪记得陈暮说过，这手环是他高二校运会赢来的，后来打球摔断了腕骨，就再也没戴过。
她把环套在手腕上，刚要低头翻箱底的相册，一道闪电劈过天际，蓝光顺着阳台的落地窗灌进来，精准地砸在手环上。
林溪听见自己的尖叫被雷声吞掉了。
失重感像潮水一样裹住她，眼前是旋转的光流，耳鸣里混着遥远的哨声——等她站稳时，鼻尖先碰到香樟树的香气。
阳光是金箔做的，铺在她脚边的塑胶跑道上，远处篮球场的篮板“咚”地响了一声，有人喊：“陈暮！传球！”
林溪抬头。
十七岁的陈暮正站在三分线外，发梢滴着汗，运动衫被风掀起来，露出腰腹紧实的线条。他笑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梨涡，和现在一样，但眼睛比现在亮得多，像浸在蜜里的星子。篮球在他指尖转了个圈，然后“唰”地钻进篮筐，场边的女生们尖叫起来，他擦着汗回头，视线刚好穿过林溪的肩膀——
林溪本能地往旁边躲，却看见那道视线直接落在她身后的香樟树上。
哦，对，她是幽灵。
她试着碰了碰身边的护栏，指尖穿过金属杆时没有温度，像伸进一团雾里。林溪慢慢走过去，站在篮球场边的铁丝网外，看少年陈暮又接了个球，起跳时裤脚卷起来，露出小腿上一道淡白色的疤——那是后来和林溪约会时，为了救一只横穿马路的猫摔的，现在还在。
“陈暮！你妈刚才来电话了！”
场边的男生喊了一嗓子，少年的动作顿住。他把篮球往地上一砸，抓起台阶上的校服外套就往教学楼跑，连汗都没擦。林溪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时，听见教室里的广播在放《七里香》，窗户边的绿萝垂着叶子，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高三（2）班的门半掩着，少年陈暮推开门时，教室里空无一人。他从抽屉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得他眼眶发红，林溪凑过去看，短信框里躺着一条未读：“你妈刚才晕过去了，现在在医院急诊。”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抖了半天，终于按出“妈”字，又删掉，改成“我马上来”。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突然趴在课桌上，肩膀开始发抖。林溪站在他旁边，看见他的眼泪砸在摊开的错题本上，晕开一片墨渍，刚好盖在一道解了一半的三角函数题上。
“爸，你能不能别去打零工了……”他对着空气小声说，“妈昨天还说想吃楼下的包子……”
林溪的喉咙发紧。她知道陈暮的父亲是在他高三那年失业的，母亲有糖尿病，那次住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但陈暮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试着伸手碰他的头发，指尖穿过他的发梢，碰到的只有空气里的灰尘。
“陈暮……”她轻声喊，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烟。
少年突然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林溪跟着回头，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夕阳把门框染成橘红色。他抹了把脸，把错题本塞进书包，抓起桌上的水杯——那是个印着奥特曼的塑料杯，杯盖缺了个角，林溪记得现在陈暮用的保温杯还是这个牌子，只是换成了黑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