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灵魂也被一同撕碎了。
我看到一个曾经著名的音乐家如今疯疯癫癫地坐在公园里。他手里拿着一把没有琴弦的小提琴一遍又一遍地拉着一首无声的、悲伤的曲子。
我看到人们为了交流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他们在身上挂着写字板用最简洁的文字进行沟通。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座由文字和手势构成的、怪异的森林。
而最多的文字就是“恨”。
我在墙上在地上在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我的名字和画着红叉的我的头像。
许楷。
这个名字已经和“魔鬼”、“罪人”、“该死”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我饿了就去翻垃圾桶。我渴了就去喝公共厕所的自来水。
有一次我因为太饿去抢一个小孩手里的面包。
我被周围的人抓住了。
他们把我按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踹我的头我的肚子。
他们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充满了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这个垃圾怎么不去死。”
我没有反抗。
我觉得我罪有应得。
我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以为我就要这么死了。
死在这个被我亲手毁掉的无声的世界里。
6
我没有死。
我被人救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小但很干净的房间里。我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了。旁边还放着一杯水和一块面包。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了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个羊角辫。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星星。
她看到我醒了一点也不害怕。她对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脸。
然后她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画板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你醒啦？”
我愣住了。
这是我“逃亡”以来第一次从别人的脸上看到除了仇恨和麻木之外的表情。
我点了点头。
女孩又在画板上快速地写着。
“我叫芽芽。我在垃圾桶旁边捡到你的。你流了好多血好可怜。”
我看着她天真的笔迹心里五味杂陈。
我下意识地想找纸和笔告诉她我的名字。但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
“许楷”这个名字在这里就是一个禁忌。
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了摇头。
我想告诉她我和她一样也“说”不了话。
芽芽好像看懂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在画板上写。
“我知道呀！大家都不能说话。”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芽芽是一个聋哑人。
在这场灾难发生之前她就生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所以当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更“公平”了。
因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了。
我在这里住了下来。这是一个由很多残疾人组成的、小小的“乌托邦”。他们被主流社会排斥所以当灾难来临时他们反而比正常人更快地适应了这个无声的世界。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他们只当我是个被打劫了的可怜流浪汉。
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久违的、一丝丝的温暖。
他们会分给我食物。他们会用笨拙的手语跟我“聊天”。他们会用画笔在墙上画出他们心中的喜怒哀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