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她出现了多脏器衰竭的征兆，肝脏、肾脏、凝血功能……几乎全身的系统都在崩溃。
建军在电话里的声音嘶哑、疲惫，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静静，怎么办，医生说希望不大了……都怪我！我他妈为什么非要加班！我要是昨晚在家，吃了那蘑菇，妈是不是就不会吃那么多了？或者我早点发现……”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不住的哽咽，然后是狠狠抽打什么东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我知道，他是在打自己。
“建军！你别这样！不怪你，谁也不怪……”我哭着劝他，声音堵在喉咙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婆婆因为吃了邻居送的蘑菇生命垂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每个角落。网友们也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指责甚嚣尘上。
“邻居是不是故意的啊？明知道有毒还送人？” “我的天啊，‘白山静静’的婆婆？我天天看她的视频！那么好的人……” “这邻居得负法律责任吧？这跟投毒有什么区别？” “听说那家邻居以前也经常送蘑菇，这次是意外吧？” ……
手机不断弹出这些评论和私信，像一根根针扎在眼睛上。
我关掉通知，只觉得身心俱疲。
有亲戚打来电话，语气愤慨：“静静，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老王家必须负责！赔偿！告他们！”
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起王婶子送来蘑菇时那朴实的笑脸，想起两家多年来和睦的相处，想起婆婆平日里与人为善的性子，心头一阵酸涩。
我用干涩的嗓音回应：“别说了……没人想这样。王婶子也是好心。”
是的，没人想这样。
王婶子和她丈夫在事发后就来过医院，扑通一声跪在重症监护室外，哭得几乎昏厥，反复念叨着“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洗干净了也挑过了”。
那种崩溃和懊悔，装是装不出来的。
3.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最坏的消息还是传来了。
经过四天四夜的全力抢救，婆婆的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
多脏器功能衰竭，医生宣布了最终的死因。
建军在电话里已经哭不出声音，只有粗重的、破碎的喘息。
我抱着小雅，呆坐在家里，感觉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冷得刺骨。婆婆常坐的那张沙发扶手椅上，仿佛还有她的温度，她常用的那个搪瓷杯，还静静地立在茶几上。
我强撑着精神，发了一条讣告视频。
没有露脸，只有一段黑屏，配上简单的文字，告知关心我们的网友这个悲痛的消息。
镜头扫过空寂的客厅，婆婆常坐的位置空着，她养的那几盆绿萝有些蔫了，灶台冷冰冰的，没有往日的烟火气。
视频发出去没多久，底下瞬间涌入了成千上万的评论。
安慰、惋惜、追问细节，也有零星的质疑。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我头晕目眩。最终，我删除了那条讣告视频。
心里堵得厉害，像是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不被这巨大的悲伤吞噬。
我又拿起手机，对着空荡荡、冷清清的家拍了一段，镜头缓慢移动，最终落在窗台上全家福照片里婆婆慈祥的笑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