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D1:顺利进入迷魂岭区域。地形复杂但尚可通行。植被稀疏,多为耐旱灌木。水源暂缺,需明日寻找溪流。村民所谓‘邪门’之事纯属迷信。夜晚安静得过分,无虫鸣鸟叫,只有风声如诉。心理作用?或许。”

他缓缓合上笔记本,动作沉稳而克制,笔尖轻巧地旋紧,金属外壳在昏黄的头灯下掠过一道冷冽的微光,转瞬即逝,如同某种隐秘的讯号。每一个收束的动作都细致入微,近乎仪式般庄重,仿佛这些细微的秩序正在为内心深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宁悄然铺陈。那支笔被稳妥地收入睡袋旁的侧袋,拉链无声滑闭,轻轻一拉,便构筑起一道柔软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自我与外界的荒寒彻底隔绝。他翻身躺下,羽绒睡袋随着体温缓缓蓬松,如一片温厚的云絮,温柔地承托住早已疲惫不堪的躯体。

帐篷之外,夜色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如墨浸染,吞噬了山野的轮廓。月亮悄然攀上漆黑嶙峋的山脊,悬于幽邃天幕中央,苍白如一张被遗弃在风中的旧宣纸,边缘模糊,质地脆弱,洒下的光却冷得刺骨,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骨髓。

树影被拉得细长而扭曲,宛如大地向苍穹伸出的枯瘦指爪,静默中透出几分狰狞。风已止息,连最细微的虫鸣也沉入死寂,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声音,唯有月光在积雪表面缓缓流淌,留下银白色的、几乎可触的痕迹。

时间在极寒中凝滞,分不清是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

祁峰忽然从浅眠中惊醒——并非因雷霆骤响,亦非外物异动,而是自脊椎深处悄然爬升的一股寒意,冰冷、缓慢,却极具压迫感。

那是一种无法用理性解释却无比真实的感知,仿佛黑暗中有双眼睛,穿透厚重的帆布,越过凝滞的空气,牢牢钉在他的脸上,纹丝不动。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在胸腔中猛烈撞击,仿佛要挣脱血肉的桎梏,跃出体外。他睁开双眼,瞳孔在浓稠的黑暗中急剧收缩,试图捕捉那潜伏于夜幕之下的存在。

就在那一瞬,他看见了。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凝固在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向大地,连风都屏息敛声。祁峰紧抿双唇,呼吸几近停滞,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铁手狠狠攥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迟缓,如同闷鼓般撞击着耳膜,在寂静中回荡出令人心悸的余音。

他的手指悄然滑向腰际,动作轻得几乎无声,指尖触到那柄冰冷的瑞士军刀——金属的寒意顺着指腹迅速蔓延,沿着神经直抵脊椎,竟在极致的恐惧中催生出一丝诡异的清醒,宛如深渊中浮起的一缕微光。

“谁?”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过枯木,话音未落便几乎被无边的寂静吞噬。

然而,那短短一瞬的声响却似惊扰了某种沉睡的存在——四周的黑暗微微震颤,树叶低语,窸窣作响,仿佛在传递某种隐秘的讯号;风也骤然止步,悬停在半空,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动作僵硬而机械,关节咯吱作响,宛如一具被锈蚀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身形在惨白的月光下模糊不清,轮廓边缘仿佛被雾气侵蚀,像一张曝光失败的老照片,褪色、扭曲,透出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