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张脸——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宇宙中最幽邃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光线与形态。那不是阴影的遮蔽,而是某种主动存在的虚无,如同从时空裂缝中泼洒而出的混沌,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冷漠与死寂。

唯有眼睛,悬浮于那片黑暗之上,泛着幽幽的绿光。那光芒不似生灵所有,既无狼瞳的野性凶光,也不似鬼火那般飘忽不定,反倒像某种沉睡千年、刚刚苏醒的古老存在,正透过瞳孔冷冷窥视这尘世。

那绿光在黑暗中微微跳动,如同脉搏,又似某种神秘的信号,在寂静中无声传递着不可名状的意志。

祁峰浑身僵冷,肌肉如冻土般凝固,血液似乎也在血管中冻结。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浸透衣衫,却感觉不到丝毫湿润,唯有刺骨的冰凉,仿佛灵魂正被一点点抽离躯壳。

他想嘶吼,喉咙却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后退,双脚却如同深扎进泥土的树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分毫。

时间仿佛在此刻彻底停滞,世界坍缩成一片虚无,只剩下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和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之脸,在无尽的夜里,静静凝视着他——仿佛早已等待千年,只为这一刻的对视。

那人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得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指尖颤抖着指向山峦深处。月光在他枯槁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眼窝深陷如洞,唇瓣微微开合,仿佛从地底深处挤出几个字:

“你不该来……他们都死了……你也快了……”

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风穿过腐朽的枯木,带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耳膜,裹挟着浓重的死寂与警告。

话音尚未完全散去,那身影便开始扭曲、模糊,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边缘迅速淡化,继而被夜风一寸寸撕碎、卷走,最终彻底消弭在黑暗中,不留一丝痕迹。

祁峰猛地从睡袋中弹起,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后背,呼吸急促得几乎窒息。帐篷内一切如常——防潮垫平整,睡袋未乱,拉链严丝合缝地闭合着,仿佛从未被人闯入。外面,银白色的月光静静洒落林间,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宛如低语,又似叹息。

“梦?”他低声呢喃,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可那种真实感却顽固地缠绕着他——皮肤上残留的刺骨寒意,仿佛有冰冷的手指贴上脖颈;喉头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吞咽都变得艰难;更可怕的是,那句话的余音,一遍遍在颅内回荡,像是刻进记忆深处的诅咒,挥之不去。

他摸索着打开头灯,昏黄的光束在帐篷内扫过,角落、缝隙、头顶的帆布,每一寸都被照亮。没有脚印,没有异物,甚至连空气都静止得过分。

可越是平静,越让他感到不安——仿佛刚才的一切并非虚幻,而是某种更为隐秘的存在,刻意避开了光线的窥探。

他强迫自己躺下,拉紧睡袋,闭上双眼,可意识却如绷紧的弓弦,无法松弛。每一次风动,都像是脚步逼近;每一声树叶摩擦,都似低语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