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夜,漫长得如同永夜。
而在远处的山脊之上,一道黑影正悄然滑行。它贴着岩壁移动,身形瘦长,轮廓模糊,仿佛由夜色本身凝聚而成。
它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甚至连影子都不曾投下。它只是向前,无声无息,如同幽灵穿越大地,朝着祁峰所在方向投向黝黑的目光,仿佛早已等待多时,只为迎接那个“不该来”的人。
第三章:水井与女人
第二天清晨,祁峰决定加快行进速度。
他沉默地整理行装,动作机械而坚定。拉链闭合的声音划破寂静,帐篷收起时扬起细小的尘埃,在初升的阳光下缓缓飘散。
他背起背包,金属扣具在岩石上磕碰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宣言。然后,他再次迈步,朝着山脉更深的腹地走去,仿佛唯有前行才能甩掉昨夜的阴影。
山路如同巨兽的脊骨,蜿蜒向上,愈发陡峭。两侧的植被逐渐退化为零星的苔藓与枯黄的地衣,裸露的岩层如远古生物的残骸般层层叠叠,呈现出铁锈般的暗红与硫磺似的焦黄。
空气变得干涩,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沙砾。而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气味,始终萦绕鼻尖,时浓时淡,仿佛来自地壳裂隙中的隐秘吐息,令人不安却又无法忽视。
GPS屏幕上的坐标不断跳动,数字显示他已深入山区三十公里,距离最近的主干道如同隔世。信号早已消失,地图边缘化作一片虚无的灰白。他成了这片荒芜中的唯一活物,脚步落在碎石上的回音,竟显得过于响亮。
正午的阳光斜照进一道狭窄的山谷,光影交错间,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一座被岁月侵蚀得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古井赫然出现在谷底。井口由青黑色的石砖砌成,边缘布满裂痕,藤蔓如蛇般缠绕其上,根须深深扎入石缝。
井沿下方刻着模糊不清的符号,似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自然风化的痕迹。他走近几步,俯身凝望——井内幽深不见底,仿佛一口通往地心的竖瞳,静默地注视着他。
他缓缓地从背包深处取出一只空荡的矿泉水瓶,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荒野。蹲下身时,指尖刚触到地面那滩浑浊积水的边缘,一圈涟漪便悄然漾开,映出灰暗天空的倒影。
就在这刹那,一阵细微却清晰的脚步声,如冷针般刺破了无边的寂静,穿透耳膜,直抵神经。
他的动作骤然凝滞,脊背不自觉地绷紧,肌肉在旧衣下微微起伏,像一头警觉的野兽。他没有立刻回头,仿佛时间被无形的手拉长、延展,连掠过枯草的风也屏住了呼吸,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缕逼近的声响,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终于,他徐徐转过头去,目光穿过枯黄断裂的草茎与散落的碎石缝隙,落在十米开外那片嶙峋的乱石堆上。那里,伫立着一个女人——宛如从泛黄褪色的老照片中走出的幻影,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静谧与苍凉。
她身上那条红裙,曾或许鲜艳如血,热烈似火,如今却被岁月无情地剥蚀,染上尘灰与风霜的痕迹,变得斑驳泛白。裙摆残破不堪,边缘撕裂成絮状,在微弱的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余烬中最后一丝未熄的火星,飘忽而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