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招娣怯生生地从院子门口探进头,我睁开眼,对她招招手:“回来,吃饭了。”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挪了进来,紧紧挨着我的腿站着,不敢看地上的爸爸。
饭菜上桌,很简单,糙米粥,一碟咸菜,几个窝窝头。
王桂芬把粥盆重重放在桌子上,吊梢眼习惯性地剜了苏念一眼,似乎想找回一点以往的威风。
她拿起勺子,习惯性地先给李老根舀了满满一大碗稠的,然后又给李卫国(此刻还坐在地上)舀了一碗。
轮到她自己时也舀了稠的,最后,勺子在盆底刮了刮,只剩下小半勺稀薄的米汤和几粒米,作势要倒进苏念面前的空碗里。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吃吃吃,就知道吃,干活没见你这么积极……”
我眼神一冷。
就在那勺稀汤快要落入碗中的瞬间,我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王桂芬那张刻薄的老脸上!
力道之大,让王桂芬整个人被打得踉跄着侧扑出去,手里的勺子飞了,稀汤泼了一身。
她“嗷”一嗓子,直接摔倒在地,脑袋“咚”一声磕在旁边的板凳腿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她趴在地上,懵了,彻底懵了。
李老根端着碗,僵在原地,筷子掉在桌上都没察觉。
地上的李卫国也忘了疼,目瞪口呆。
招娣吓得缩了缩脖子,小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裤腿。
我缓缓收回手,拿起桌子上原本属于李卫国的那个窝窝头,掰了一半递给腿边的招娣,自己拿着另一半,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咀嚼了几下,咽下去。
然后,我才垂眸,看向地上试图挣扎起来,却因为头晕眼花和脸颊剧痛而几次失败的婆婆,声音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讽:
“看来,碗碎得还不够明白。”
“现在,起都起不来了?”
我端起那个原本要被倒进稀汤的碗,直接伸到粥盆里,稳稳当当地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最稠的米粥,放在自己面前。
“以后,盛饭,我来。”
我目光扫过僵立的李老根和地上的李卫国。
“谁有意见?”
堂屋里,只剩下王桂芬压抑的呻吟和抽气声。
李老根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默默地低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粥,一声不吭。
李卫国把脸埋得更低。
我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招娣的小碗里,摸了摸她的头。
“吃吧。”
招娣看着碗里满满的,香喷喷的稠粥。
又看看地上爬不起来的奶奶和不敢说话的爷爷爸爸。
再看看平静吃饭的妈妈,大眼睛里的恐惧慢慢褪去,一点点亮起了光。
她用力地点点头,拿起窝窝头,小口小口,却吃得很香。
4
那顿晚饭,是招娣有记忆以来,吃得最饱、最安心的一次。
妈妈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像院子里那棵风吹不倒的老槐树。
爷爷闷头喝粥,不敢吭声。
爸爸还坐在地上,时不时疼得抽气。
奶奶瘫在另一边,捂着脸小声哼哼。
而妈妈,慢条斯理地吃着稠粥和窝窝头,还把她碗里唯一的咸菜丝夹到了自己小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