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未晞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查看背上渐渐结痂的伤痕。闻言,她的手顿住了。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那双眼睛幽深,仿佛两口古井。

陆珩。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前世的畏惧,后来的相敬如宾,乃至最后那一点未能说出口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暖意……混杂在一起,滋味难言。

他就要出征了。前世这一战,他打得极其艰难,几乎是以命相搏,才换来了那场惨胜和后来的无上荣耀。也正是在他出征期间,沈家看到了“机会”,开始频繁动作,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坐以待毙。

而且……一个念头悄然划过脑海。沈未曦,你不是向往权势荣耀,又惧怕边关苦寒、将军凶恶么?那我便让你……求仁得仁。

“蝉衣,”沈未晞转过身,眼神锐利,“把我们剩下的银子,分出一半,让王婆子想办法,去打听清楚,这次北伐,朝中争议何在,陛下最担心的是什么。还有,陆将军军中,最缺什么。”

蝉衣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是。”

沈未晞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棵半枯的石榴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沈家的荣辱,与她何干?父亲的官途,嫡母的算计,嫡姐的虚荣……这一切,都将在不久的将来,被彻底颠覆。

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能斩断前世所有恩怨,能将沈未曦推向她“应有”归宿的刀。

陆珩,就是那把最合适的刀。

只是,这一次,持刀的人,该换一换了。

边关的战报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零星地飘进京城,落在坊间百姓的茶余饭后,也落在沈府那高墙之内,经由蝉衣和王婆子那不甚灵光的渠道,断断续续地传入沈未晞耳中。

战事果然如前世一般,陷入了胶着。

镇北将军陆珩深入漠北,欲寻匈奴主力决战,却屡屡扑空,反而因补给线过长,几次遭遇小股敌骑骚扰,损折了些粮草。朝堂之上,原本就对这位年纪轻轻却手握重兵的武将心怀忌惮的文官们,开始有了微词。

“小姐,听说今日朝会上,又有御史弹劾陆将军劳师远征,空耗国力呢!”蝉衣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忧色,“老爷回府时,脸色很不好看。”

沈未晞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翻阅一本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残缺的兵书。闻言,她头也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

蝉衣有些着急:“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万一陆将军真的……”她不敢说下去。万一陆将军败了,那沈家岂不是更要遭殃?小姐的日子岂不是更难熬?

沈未晞翻过一页书,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担心?她当然不担心。前世此战最终大胜,过程虽艰险,结果却无更改。她此刻想的,是如何利用这“艰难”的过程。

“父亲脸色不好,并非担心战事,”沈未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是怕被陆珩牵连,影响了他的仕途。”

沈崇山是典型的墙头草,惯会审时度势。前世陆珩得胜还朝,他第一个凑上去以岳父自居,沾沾自喜。今生战事稍有不利,他恐怕已在后悔当初没有坚决反对这门“不吉利”的婚事了——尽管这婚事本就是他为了舍弃她这个庶女而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