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苦口。”我轻声说,“我爹说了,心里越是烦躁,喝着就越苦。这说明药起作用了。”
我看着他们:“你们为了照顾我,操碎了心,肯定很烦躁。喝了这碗汤,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我把话说死了。
他们要是心里没鬼,就不该觉得烦躁。
他们要是真关心我,就该喝下这碗“好意”。
全村人可都知道,他们是来“照顾”我的。
二舅公和三舅婆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写着“骑虎难下”。
宝根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啃着馒头。
我没理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两位长辈。
最终,二舅公一咬牙,端起碗。
“苓丫头一片孝心,我们不能辜负。”
他屏住呼吸,跟喝毒药一样,一仰头,把那碗汤灌了下去。
刚喝完,他的脸就扭曲了,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颜色又青又紫。
三舅婆也硬着头皮喝了。
她喝得慢,每一口都像在受刑,眼泪都下来了。
我看着他们,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才只是第一碗。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柔声说:“二舅公,三舅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心里清亮多了?”
二舅公张了张嘴,一个苦嗝打上来,差点吐了。
他摆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站起身,又去厨房端来一碗。
这一碗,是给宝根的。
“宝根哥,你也辛苦了,这碗是你的。”
宝根的笑僵在脸上,手里的馒头都掉了。
“我……我不用,我年轻,火气不大!”
“那怎么行。”我坚持把碗放在他面前,“你也是长辈,这几天帮着家里忙里忙外,都瘦了。这汤,你也必须喝。”
我用了“必须”这个词。
语气还是软的,但意思很硬。
宝根求助地看向他爹娘。
二舅公和三舅婆,正忙着往嘴里塞咸菜压苦味,谁也顾不上他。
我微笑着,看着宝根。
“宝根哥,喝吧。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
那碗黑色的汤药,在他面前冒着热气。
像一碗通往地狱的孟婆汤。
4
宝根最终还是没喝。
他“砰”地一下把碗推开,汤洒了一桌子。
“我不喝!这么难闻的东西,是给猪喝的吗!”
他吼得很大声。
院子里打牌的闲汉们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我没生气,也没说话。
我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拿起抹布,一点一点擦桌子上的汤汁。
我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孝布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二舅公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一巴掌拍在宝根后脑勺上。
“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他转过头,对我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孔。
“苓丫头,别哭别哭,这小子不懂事,我回头收拾他。”
三舅婆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他哪儿懂你这片孝心啊。你别往心里去。”
他们一唱一和,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宝根身上。
然后夸我。
“我们苓丫头,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是啊,这么小就这么懂事,你爹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他们夸我,像在夸一个傻子。
一个被他们卖了,还替他们数钱的傻子。
我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