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怎么?”我提高声音,“本才人赏你的,不愿吃?”

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一块。手指纤细,微微颤抖。那一刻,我几乎要夺过那盒糕点,但我不能。周围无数双眼睛看着,若我此刻心软,明日便会有人告我同情罪妇。

我看着他把糕点送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咀嚼得很慢,艰难地咽下。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他吃得很安静,没有呕吐,没有哭泣,只是眼角微微泛红。

当我逼他吃下最后一块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陛下有旨,罪妇李晚月即刻押往冷宫!”

我猛地回头,看见两个粗使婆子押着李庶人从偏殿出来。她穿着一身素衣,发髻散乱,却依旧挺直脊梁。在经过正殿时,她的目光扫了进来,恰好看见她儿子正在吞咽最后一块馊了的桂花糕。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李晚月眼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然后,她对我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眼神,那笑容,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我心口。

五皇子吃完所有糕点,抬头看我,声音很轻:“才人,儿臣用完了。”

我几乎是逃离了重华宫。

那晚,我发起高烧,噩梦连连。次日清晨,热度稍退,我唤来锦书:“重华宫那边……怎么样了?”

“五皇子病倒了。”锦书低声道,“说是昨夜突发高热,呕吐不止。太医署的人不敢擅专。”

我手中的药碗差点打翻。陛下虽未明说,但显然已厌弃这个儿子。

“备轿。”我打断她。

“才人?”

“去重华宫。”

再见五皇子,他躺在冷硬的床榻上,小脸烧得通红。重华宫的宫人已被撤走,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我坐在床边,用湿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是我,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别怕。”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是十年未有的柔软,“我让人去请太医。”

他摇摇头:“父皇不喜欢。”

一句话,道尽宫中冷暖。他才八岁,却已懂得自己已是不被期待的存在。

“生病就要看太医。”我固执地说,吩咐锦书去太医院,就说是我沈才人身体不适。

太医来得很快,开的方子却十分保守。我明白,无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一个失势皇子上心。

我留在重华宫,亲自煎药,喂他服下。他很乖,再苦的药也一口喝完。

“为什么对我好?”他烧得迷糊,喃喃问。

我一时语塞。为什么?因为愧疚?因为怜悯?

“睡吧。”我替他掖好被角,“病好了,才能等你母亲回来。”

话一出口,我和他都愣住了。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五皇子却因为这句话,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从那以后,我常常以“教导”为名,去重华宫看望五皇子。陛下对此不闻不问,后宫众人只当我仍在折辱李晚月之子。

唯有我自己知道,每次看到那孩子安静读书习字的身影,我心里的愧疚便会减轻一分。

五皇子周熠是个异常聪慧的孩子。他从不问我为何前倨后恭,也从不提及他母亲。只是在我每次离开时,会极轻地说一句:“谢谢才人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