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注意到,婉清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她那间卧房里。而卧房的焦点,永远是那面从娘家带来的、古里古气的铜镜。王氏有好几次借着送点心、吩咐事情的由头进去,十有八九都看见婉清要么是对着镜子描眉画鬓,要么就是呆呆地坐着,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镜面,那神情不像是顾影自怜,倒更像是一种……痴迷的交流。有次,王氏脚步轻,走到门口了,竟隐约听见里面有低语声,像是婉清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谁对话。可当她推门进去,只看见婉清惊慌地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惊扰的不悦,而那面镜子,静静地立着,映出王氏自己有些愕然的脸。
更让王氏心里发毛的是,她发现婉清的气色越来越不对劲。原本红润的脸颊日渐苍白,甚至在白天也显得精神萎靡,呵欠连天。可一旦到了晚上,尤其是月光明亮的夜晚,她似乎就来了精神,眼神亮得有些异常,在灯笼的光线下,瞳孔偶尔会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非人的光泽。
“明远,”这天,王氏终于忍不住,趁着婉清说是午睡,将儿子拉到僻静的小佛堂里,手里紧紧攥着一串佛珠,压低声音说,“你跟娘说实话,婉清她……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明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镇定:“娘,您多心了。婉清她就是身子弱些,可能还没适应咱们家的生活。”
“不是娘多心!”王氏语气急促起来,“你瞧瞧后院里死的那些鸡狗,死得不明不白!还有,我昨儿个下午,亲眼看见她……她对着那面空镜子说话!那声音,又尖又细,根本不像她平时的调子!倒像个……像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在念叨!”
明远后背一阵发凉,他想起月夜那惊悚的一幕。但他还是试图安抚母亲:“许是您听差了,或是她在哼什么家乡小调……”
“还有!”王氏打断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上次留意到,她梳头时,掉下来的头发,在镜子里看的,和实际掉的,好像不太一样……镜子里那影子,动作总像是慢一点……而且,有一次,我好像看见镜子里……不止她一个人影!”
这话如同一声炸雷,在明远耳边响起。母亲也看见了!这不是他的错觉!就在这时,佛堂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婉清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那种无懈可击的、温婉柔顺的笑容,但眼神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水。
“娘,相公,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让明远和王氏同时打了个寒颤。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臊气味,随着门的推开,若有若无地飘了进来。
“没、没什么,”王氏强笑道,“就是和明远说说家里开支的事。你歇醒了?可要用些点心?”
婉清的目光在母子二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明远身上,嘴角的笑意加深:“不了,妾身不饿。只是见相公和娘神色凝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心中不安。”她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挽住明远的手臂,指尖冰凉,“相公,我有些头晕,陪我去院里走走可好?”
明远僵硬地被她挽着,走出佛堂。在经过那面卧室门口的铜镜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镜中婉清的影像,正扭过头,对着他身后——也就是王氏站立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而冰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