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前又安静下来,只有白炽灯的电流声嗡嗡响着。周志国端起自己的搪瓷杯,喝了口菊花茶——水已经温了,带着点淡淡的苦味。他抬头看向窗外,老城区的房子矮,能看到远处高楼的霓虹灯闪得晃眼,可楼下那家开了二十年的馄饨摊还亮着灯,蒸汽裹着香味飘过来,和急诊室里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倒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他想起傍晚路过医院走廊时,看到墙上贴了张新的红色通知,上面写着“晨光社区片区改造拆迁预告”,字印得大,却没说具体拆哪部分。当时他还问了院长,院长拍着他的肩说:“放心,大概率就拆后院那片旧仓库,你这急诊窗口,少不了。”周志国当时没多想——这窗口他守了快十年,从三十多岁守到五十出头,早就成了习惯,像每天要喝的菊花茶,少了就觉得不对劲。
十点多的时候,女儿林晓发来了视频电话。屏幕里的林晓刚下班,背景是写字楼亮着灯的办公室,她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爸,这周我回家,给您带了件新外套,您那件都穿三年了。”
周志国笑着点头,镜头往旁边挪了挪,让她看急诊窗口外的路灯:“不用买外套,我在医院穿白大褂,不冷。”
“爸,您这医院也太破了,”林晓的眉头皱起来,“墙皮都掉了,上次我来还看到走廊漏雨。拆了重建多好,新医院肯定有电梯,老人们看病也方便。”
周志国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看向窗口外——张大爷刚才坐的石墩子还空着,上面留着点雨水的痕迹。“新医院是好,”他轻声说,“可新医院在三公里外,晚上没公交车,老人们走不动,年轻人怕超时,谁还来?你李奶奶八十多了,每次来都拄着拐杖,走五分钟就歇会儿,要是去新医院,她哪敢晚上自己来?”
“可拆迁是统一规划,您总不能为了这点事较劲吧?”林晓的声音高了点,“您都五十多了,也该退休享享福,别总守着这破窗口了。”
周志国没再反驳,只是说:“你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挂了电话,他又看向急诊室的灯——灯光落在桌上的患者需求本上,把“李桂兰(82岁):独居,晚上跌倒怕麻烦子女”那行字照得清清楚楚。
窗外的馄饨摊收摊了,老板推着小车路过急诊窗口,喊了声:“周医生,还没下班?”
“快了,”周志国挥挥手,“明天还得早点来,给李奶奶留着降压药。”
老板应着走远了,老城区的夜里只剩下路灯和急诊室的灯,两束光隔着马路对望,像两颗守着烟火气的星星。周志国端起凉了的菊花茶,慢慢喝了一口——苦味里,好像还藏着点张大爷种的菊花的清香。他想,明天早上得把窗台上的绿萝浇浇水,那是去年冬天一个感冒的孩子送的,说“给周医生的窗口添点绿”,现在长得挺旺,得好好看着。
2、突然降临的拆通知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周志国提前到了医院。他先去了后院的小花园,给窗台上的绿萝浇了水——叶子上还挂着晨露,翠得发亮,是这栋老楼里少有的鲜亮颜色。刚走进诊室,护士小赵就端着一杯热豆浆过来:“周医生,今早门口来了两个穿西装的,说是拆迁办的,在走廊贴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