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守藏史言
这座古墓,果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可以活动的卦盘!而我们,所有闯入者,都只是触发它、在它卦象中挣扎的棋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设计这陵墓的人,其对《易》理的运用,已经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
我猛地想起那卷玉帛,顾不上害怕,急忙低头看向棺内。
就在这明灭不定、诡异的光线下,我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棺中那具原本闭目安详的“尸体”,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那眼睛没有丝毫浑浊,清澈、深邃,如同古井,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停滞了。
然后,我看见他那张栩栩如生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牵起,露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
微笑。
一个跨越了数千年时空的微笑。
接着,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刚刚经历完天地翻覆的墓室里,清晰地响了起来,说的,赫然是我从小听到大、祖父失踪前夜在书房里反复摩挲着一块龟甲,未能说完的那半句话:
“…………棺椁里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那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我记忆的锁孔,吱呀一声,转开了尘封多年的门扉。祖父失踪前夜,煤油灯下,他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那片灼烧出裂纹的龟甲,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咕哝的就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当时我只觉得他是研究入了魔,可现在,从这具三千年前的“尸体”口中说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砸在我的魂魄上。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棺中人的微笑似乎扩大了一丝,那僵硬的弧度显得愈发诡异。“我说,”他重复道,声音流畅了些,带着一种古老的、拗口的腔调,但意思清晰可辨,“躺在棺椁里的,从来就不是我。”
他交叠在胸前的双手,那只握着金丝玉帛的手,极其缓慢地动了起来,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啦”声,仿佛千年未曾活动的机括。他将那卷玉帛,朝我的方向,递了递。
“拿着。”
我僵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恐惧、疑惑、还有一丝荒谬绝伦的希冀,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祖父的线索,归藏之秘,悬魂棺,会说话的古尸……还有眼前这卷可能揭示一切的玉帛。
几乎是凭借本能,我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卷冰凉刺骨的帛书。
就在指尖离开他手掌的瞬间,异变再起!
棺中人的身体,从面部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一般,迅速失去色泽和形态,皮肤干瘪龟裂,血肉消融,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骼,而那骨骼也在眨眼间变得灰暗、脆弱,最后“噗”的一声轻响,连同那身玄色深衣,一起化作了棺底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齑粉。
只有那头冠,“哐当”一声,掉落在骨灰之中。
悬浮的青铜棺椁,猛地向下一沉!连接四壁的锁链瞬间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不堪重负。
我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顺着飞虎爪的绳索狼狈地滑落地面,踉跄几步,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