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黄昏,我练剑练得乏了,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一双手扶住我。
我诧异道:“世子,如何早早归家?姜汤还未热好。”
他握住我因生出薄茧而有些粗糙的手,有些心疼道:“这段日子是我忽视了你,你若无趣,大可学些琴棋书画,身为女子,何必苦了自己。”
我垂下头,一副黯然模样:“世子,琴棋书画,受天资所限,我无论如何比不过旁人的。从前流难时,与人劳役为生计,尚有气力,唯有武艺一道,可有进益。
“世子,你我夫妻一场,你也知道,我名义虽为公主,实则……旁人出身高贵,轻我辱我,可我阿娘说过,世人登高踩低,独我自身万不可自轻自贱。唯有此番心气撑到京城,我方能与父皇相认。”
岑襄沉默不语,似是在回忆,良久抬首,复又握住长剑置于我掌心,他道:“日后,不必与护卫学,我来教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多了几分暖意:“你与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前是我想岔了。”
同样尴尬的出身,同样不甘于人后的心气,我与岑襄的距离拉近很多。
云深月白,一对青年男女长剑相交,铿锵交错,宛若自此同心。
时不时交谈的话语,仿佛春雨润坚冰,消融我们彼此的隔阂。
字字句句几乎都是真话。
唯有一句话,我从一开始就骗他。
生母从未说过那些话。
是另一个人教会了我。
岑襄也骗我。
他深夜出门,根本就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于人前屡次伤怀妻子殿前失仪之事,各种伤心苦闷,自伤身世,自有机敏官员带他去寻真正的可心人。
楚楼妓馆,最容易寻欢作乐,最适合结党营私。
他今日归家之前与冯微见了一面。
我自幼嗅觉灵敏,蝉蚕香的味道一嗅难忘。
夜深人静,我埋首在岑襄怀里,这样经久不散的味道,今天冯微在岑襄怀里待了多久呢?
重归于好这场戏,他要演,我要演。
浓墨重彩之下,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端看谁先付了真心。
黑暗中,我紧紧握住岑襄的手,他似有察觉,反手与我十指相扣。
这双手我亲自打水擦过,巾帕无毒无害,只是和信纸的香相合会遇热变色而已。
我放出去的信件,岑襄看过了。
皇家怀疑他有谋逆之心,他会怎么做来打消皇家疑心呢?
他有一个愿意讨好他的公主妻子。
一年后,我的剑术越发精进,岑襄与我如胶似漆,成了京城人人羡慕的一对。
通过我的关系,他已经向信王投诚。
信王对他信任有加。
二人互为助力,岑襄的官位水涨船高,甚至将手伸进了禁军。
冯微为重病的祖母祈福,暂绝婚嫁,入了道观修行。
时人引之为孝。
道观后山有一处桃花林,我很喜欢。
岑襄时常带我去那里踏青。
只是他公务在身,不能常陪伴我,赏着赏着便只剩我一人。
我没有忽略归家时,他眼中的点点愧疚。
我对他因愧疚而生的好意全盘接受,甚至更加贤惠,待他更好。
毕竟他有他想见的人,我也有我的。
只要岑襄去私会冯微,就会带走他的暗卫,我便能脱离眼线,去后山山洞见我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