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而我,则跟他分享我的生活,我读的诗,我听的歌,我那些微小而琐碎的烦恼和快乐。他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出简短却精准的评论。在他面前,我像一本被轻易翻开的书,而他,却始终是一口深不可测的井。

大一下学期那个春天的傍晚,我们在学校后山的老榕树下。暮色四合,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像倒悬的星河。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香和晚开的花香。

我们并排坐在粗壮的树根上,分享着他的耳机,里面循环播放着《大海》。当唱到“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时,他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苏念。”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异常严肃。

“嗯?”我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心跳莫名加速。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我们在一起吧。”

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宣告。简单,直接,却带着千钧之力。我愣住了,巨大的狂喜像海浪般将我淹没,几乎窒息。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见我不说话,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低了下去:“也许我太冒昧了。像我这样的人,其实...”

“我愿意!”我急切地打断他,生怕他收回那句话,生怕这只是一个美梦,“林渊,我愿意!”

他顿住了,然后,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有薄茧,干燥而温暖,那温度瞬间熨烫了我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斤。

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交握的双手,和耳边似乎仍未散去的歌声。

2、暗涌潜流

南方的夏天总是来得迅猛而炽烈。蝉鸣撕扯着空气,阳光白晃晃的,晒得柏油路面升起扭曲的蒸汽。

然而,在我的记忆里,与林渊相恋的那个夏天,却是生命中最浓郁、最饱满的一段色彩,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所有的亮色都泼洒了出来,灼热、明亮,甚至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

我们像所有校园情侣一样,穿梭在图书馆、教室、林荫道之间。但又和他们不一样。我们的约会地点,常常是海边。那片无垠的蓝,成了我们爱情的背景板,也是唯一的见证。

林渊会在退潮后的沙滩上,用树枝画下他脑中构思的建筑草图,跟我讲解那些流畅的线条如何与海浪的韵律呼应。他会指着天际线,告诉我他梦想着在那里建一座“海上美术馆”,让艺术与自然真正交融。

他的眼睛在谈论这些时,会迸发出我从未见过的光芒,灼热、执着,几乎要将人烫伤。我痴迷地看着那样的他,觉得他就是为海而生的人,他的灵魂里住着风暴与宁静并存的海洋。

而我,则成了他最忠实的听众和最虔诚的信徒。我会带着诗集,在礁石上念给他听。他会安静地听着,然后在我停下时,用吉他弹奏一段即兴的旋律,说是给我的诗配乐。

他的指尖流淌出的音符,有时温柔如月下的潮汐,有时激烈如暴风雨前的暗涌,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我诗句里的情绪。我们之间,似乎不需要太多言语,音乐、绘画、大海,成了我们更深刻的交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