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终于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书的封面。
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北望集》……”
祖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
“是……《北望集》。”
听到这个名字，大伯和二伯的脸色，同时变了。
他们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个名字，他们当然听过。
那是祖父年轻时，最喜欢的一本诗集。
一本只印了不到一百册，作者不详，在战火中遗失殆尽的孤本。
祖父念叨了一辈子，也找了一辈子。
可谁都没想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不可能！”二伯江仲霖脱口而出。
“这本书早就绝版了！市面上的，全是假的！”
他这话，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意思很明显：我拿了本假书来骗人。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
这次，不再是嘲笑，而是怀疑和审视。
如果说刚才他们是看不起我，现在，他们就是觉得我人品有问题了。
用假货来糊弄老爷子，这可比送便宜货严重多了。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是那个淡淡的微笑。
我转向二伯，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二伯说得对，市面上，确实没有真品了。”
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得意的脸，才慢悠悠地补充下一句。
“因为，这本书，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二婶立刻抓住了话柄，尖声问道，“那是哪儿来的？难不成是你自己写的？”
“婶婶真聪明。”我点了点头，“还真是我自己‘写’的。”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自己写的？”
“疯了吧她？拿本自己抄的书来当寿礼？”
“这下脸丢得更大了，骗人都不会骗。”
就连我爸，都急得直拽我的衣服，小声说：“桉桉，别胡说了！快跟祖父道歉！”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转向祖父，把书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祖父，您还记得吗？”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秘密。
“您说过，这本书，是您十六岁那年，在一家旧书铺里淘到的。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赠我北望同袍’。”
“您还说，作者的笔名叫‘孤山’，您一直觉得，他是个跟您一样，背井离乡的年轻人。”
我每说一句，祖父的眼睛，就亮一分。
我说完，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翻开书的第一页。
那上面，是我用小楷，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抄写的诗句。
我的字，是祖父手把手教的。
所以，带着几分他的风骨。
“二伯，婶婶，你们说的没错。这本书，是我抄的。”
我抬起头，环视着那些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脸。
“因为这本书的原版，早在几十年前的战乱里，就毁了。祖父找了它大半辈子，也没找到。”
“我花了三年时间，跑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图书馆、私人藏馆，甚至拜访了很多研究近代文学的老教授。”
“从他们的笔记、信件、回忆录里，一点一点，把这本《北望集》里收录的诗，一首一首地找回来，拼凑完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