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愿与你共守金石’,可那金石,终究压垮了誓言。”
新婚的余温尚未散尽,李清照便已明白——在这座赵府深院里,爱情不是契约,是交易;誓言不是承诺,是装饰。
她曾以为,赵明诚是那个能懂她“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人,是能与她并肩整理金石、校勘古籍的知己。可当她捧着父亲残缺的《金石录》手稿,请求赵明诚助她补全时,他却迟疑了。
“清照……此事,需父亲首肯。”
她笑了,笑得凄凉:“所以,连我父亲的遗志,也要经你父亲批准?”
春日,归来堂外桃花盛开。赵明诚携李清照至园中,设宴赏花。他取出一卷新拓的碑文,轻声道:“清照,这是我昨夜为你寻得的《兰亭序》残拓,虽非真迹,却有晋人风骨。”
她眼中微亮,接过细看,指尖轻抚纸面,如触故人。
他凝视她:“我愿与你共守金石,一生不弃。”
她抬头,眼中泛起水光:“你若真懂,便知这不只是拓片,是我父一生所托。”
他郑重颔首:“我知。金石不灭,誓言不渝。”
那一刻,她几乎信了。
她以为,他们终于能在这乱世中,守住一方文化净土。她开始每日整理父亲遗稿,将残卷分类、补缺、抄录。她甚至在院中设一“金石阁”,将拓片、古籍、碑文一一陈列,仿佛那是她灵魂的庙宇。
可她忘了——在权贵眼中,文化只是风雅的摆设,而非信仰。
五日后,赵挺之亲临青州。
他未入正堂,直奔金石阁。
侍从拦阻不及,他已推门而入。目光扫过满架拓片,最终落在那卷《金石录》手稿上——李格非亲笔所书,扉页题有“元佑党人李格非谨录”八字。
他冷笑一声,命人:“烧了。”
李清照闻讯赶到,正见火盆中烈焰腾起,父亲的手稿在火中蜷曲、焦黑。
“住手!”她扑上前,欲夺回残卷,却被家丁拦住。
赵挺之立于火前,冷声道:“元佑党人之物,皆为禁书。你父虽未明正典刑,然其罪未赦。此稿若传出去,赵家必受牵连。”
“这是文化!”她嘶声喊道,“不是罪证!”
“文化?”他嗤笑,“文化若不能为权所用,便是祸根。”
火光映照他的脸,如鬼魅。
赵明诚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望向他:“你也要烧它?”
他嘴唇微动,终未出声。
那一刻,她心死如灰。
火势渐大,她忽然挣脱束缚,冲入火中,用手扒开燃烧的纸页,将未燃尽的残卷一一抢出。
她的手被烫伤,衣袖着火,发丝焦卷。阿阮哭着扑上来扑火,她却只死死抱着那几页残稿,跪在灰烬中,泪如雨下。
赵明诚终于动了,命人灭火,将她送回房中。
她不语,不哭,只将残稿摊在案上,一页页拼接。
那夜,她写下《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
“绿肥红瘦”——不是花事,是文化在权力碾压下的苟延残喘。
她知,赵明诚爱她,可他的爱,永远排在赵家利益之后。
七日后,赵明诚入房,见她正用金石拓片的边角料,重新装裱残稿。
他轻声道:“清照,我已劝父亲,往后不再干涉你整理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