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眼神平静:“你劝不动他,是你从未真正站在我这边。”
“我……”
“你不必解释。”她打断他,“从今往后,我整理金石,不是为赵家风雅,不是为夫妻誓言,是为我父,为千秋文脉。”
她将那方被收走的“金石为证”印章,从嫁妆箱底取出,轻轻放在案头。
“这印,我不再为你刻‘词女之夫’,我要为它刻上‘文化遗民’四字。”
他怔住。
她不再看他,只低头继续抄录。
她曾以为,赵明诚是她的知己,是能共守金石的伴侣。可当父亲的手稿被焚,当他沉默不语,她终于明白——在权力与文化之间,他永远会选择前者。
她不再幻想被拯救,她要自己成为守护者。
她开始秘密抄录《金石录》,每抄一卷,便藏于不同之处——墙缝、地窖、佛龛之后。她甚至将部分文字绣入衣襟,以防万一。
她对阿阮说:“若我死,你便将这些绣片,寄往江南书院。”
她以为金石是信物,实则是枷锁;她以为誓言是归宿,实则是牢笼。
当赵挺之的权力之手伸向每一卷残稿,当赵明诚的沉默成为常态,李清照还能守住多少?
而那被绣进衣襟的《金石录》,是否终将成为她生命的最后火种?
3 离京孤影,青州归隐
“她不是被休弃的妇人,是被时代放逐的文明之魂。”
政和五年,秋雨连绵。
李清照独自立于汴京码头,一袭素衣,发髻微乱,手中紧攥着一卷油纸包裹的《金石录》残稿。身后,是赵府的马车渐行渐远,车帘紧闭,无人回头。
她没有哭,只是望着江面翻涌的浊浪,轻声问自己:“我这一生,究竟是为爱而生,还是为文化而死?”
答案,已在风中。
三个月前,赵明诚奉旨赴莱州任知州,李清照因“体弱多病”被留在汴京。她知,这不是体贴,是疏离。
她不信,提笔写信:“明诚,青州旧稿尚缺三卷,我已补录完毕,携稿赴任,可否?”
回信寥寥:“公务繁忙,暂勿来。”
她不信,再写:“金石未全,心绪难安,望共校勘。”
回信更冷:“家中诸事,自有管家料理。”
她终于明白——她不再是“共守金石”的伴侣,成了“料理家中诸事”的妇人。
她不顾劝阻,冒雨启程,带着阿阮与一箱手稿,奔赴莱州。
可当她抵达知州府,门吏却拦下:“夫人,知州大人有令,不见客。”
“不见客?”她冷笑,“我是他妻。”
“是,但……大人近日闭门读书,不见任何人。”
她站在府门前,雨水顺发梢滴落,像泪,却比泪更冷。
她在城外客栈住下,一住便是七日。每日抄录《金石录》,写词排遣,写下《声声慢·寻寻觅觅》:
这不是词,是灵魂的呻吟。
她寻的,不是赵明诚,是那个曾说“愿与你共守金石”的男人。可那人,早已被官场磨去棱角,被权力收编灵魂。
第七日,赵明诚终于派人来接。
她入府,见他坐在书房,案上堆满公文,金石拓片已被扫至角落,蒙尘。
他抬头,略显疲惫:“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