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宴会厅门口。

池知聿跟着池谅刚踏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目瞪口呆。

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流淌的香槟,一个女人浑身湿透,狼狈的坐在地上哭泣,周围的宾客们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

而始作俑者,那个昨天还穿着素色旗袍,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像个病秧子的孟南桑,此刻正冷漠的站在那个女人身前,眼神冷得像冰。

“我艹。”池知聿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池谅说:“昨天还以为她是个娇滴滴的林黛玉,走两步喘三下那种,没想到……这他妈是个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啊!”

这女人,也太彪悍了点吧?

他原本还想着怎么才能让孟南桑主动退婚,现在看来,他得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她家暴。

池知聿心里正七上八下,一抬眼,却发现自家小叔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不悦,池谅就那么闲散的站在门边,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孟南桑身上,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样子,不像是来参加订婚宴的,倒像是专门来看戏的。

而且,这戏还看得挺满意。

池知聿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点奇怪。

他小叔对什么事情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感兴趣过?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池知聿不敢深想。

毕竟他小叔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从来没对什么女人感兴趣,怎么可能对一个刚见过一次面的女人有想法。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联姻对象。

“你养在城南公馆那个小明星,怎么样了?”池谅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成功把池知聿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池知聿一愣,随即撇撇嘴,“断了,天天要名分要资源,还动不动就查岗,烦都烦死了,我就是找个乐子,谁想给自己找个祖宗供着。”

“你的女人是太多了点。”池谅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池知聿更意外了。

他小叔从来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私生活了?

不等他想明白,宴会厅内的闹剧又续上了。

“孟南桑!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孟玉树终于从极致的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一张老脸气得红了白,白了青,比调色盘还精彩。

今天来的都是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孟家的脸,算是被这个女儿丢尽了!

他冲到孟南桑面前,怒火高涨,“不管这对耳环是不是你妈的遗物,都终究是个物件!沅沅是你姐姐,你为了一个物件,就这么当众让你姐姐下不来台?你还有没有一点教养?赶紧给沅沅道歉认错!”

徐桦也赶紧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孟沅沅扶了起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满脸心疼的看着她。

孟周景默默站在孟沅沅身前,挡住孟南桑的视线。

“道歉?她也配?”

“好!好!好!”孟玉树气得连说三个好字,胸口剧烈起伏,“你今天不道歉,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从此以后,你别再进我孟家的门!”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

孟玉树当年是怎么发家的,他们心知肚明。

现在为了一个私生女,竟然要和原配留下的女儿断绝关系,孟玉树这心,真是偏到咯吱窝了。

然而,孟南桑依旧无动于衷,仿佛被威胁断绝关系的不是她一样。

她的目光,终于从孟沅沅身上移开,落在了从始至终都护着孟沅沅的孟周景身上。

那是她唯一的哥哥。

“孟周景。”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呢?你也这么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孟周景身上。

孟周景看着孟南桑那双清澈又固执的狐狸眼,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他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把母亲的遗物给了孟沅沅。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孟南桑闹得实在是太难看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动手伤人,还把沅沅推进香槟塔里,这太危险了。

“南桑,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会跟你道歉。”孟周景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望,“但是,沅沅是无辜的,你有什么火可以冲我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你闹得太过了,快跟沅沅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别再让爸生气了。”

站在门口看戏的池知聿听着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总算把前因后果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啧,原来是个爹不疼哥不爱的小苦瓜。

亲爹为了小三的女儿要跟她断绝关系,亲哥把亲妈的遗物送给小三的女儿,还反过来劝她大度。

这也太惨了点。

家里同样有很多私生子的池知聿忽然觉得,孟南桑刚才那两下子,还是打轻了。

孟周景的话,像是密密绵绵的针扎在孟南桑心上,将她最后一丝期待也碾得粉碎。

眼前湿润一瞬,又控制着不想在他们面前认输落泪。

孟南桑缓缓地垂下眼,从小包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质地不俗,但上面却用最粗劣的刀工,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桑”字。

这是孟周景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偷偷给她雕的。

他说,这玉石在庙里开过光,能保佑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她一直贴身带着,十几年了,玉佩的棱角都被摩挲得圆润光滑。

孟南桑举起那块玉佩,对着孟周景,当着所有人的面,砸在了地上。

“啪嗒——”

玉佩摔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应声而碎。

就像她那颗已经死了的心。

孟周景的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却被害怕的孟沅沅拉住手腕。

“从今以后,你就只是孟沅沅一个人的哥哥了。”

孟南桑的声音很轻,落在孟周景耳里却像是‘轰隆隆’的雷声。

说完,孟南桑挺直了脊背,像一只骄傲又孤独的天鹅,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