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在他手掌挥下的瞬间,抬起了另一只自由的手,不是挡,而是轻轻、轻轻地覆在了自己微隆的小腹上。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母性的庇护意味,让萧景睿的动作僵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她忽然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温顺的、卑微的、毫无存在感的笑,而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淡的弧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映得她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竟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的碎片。
她微微前倾了一点点,避开他掐着下巴的手,声音压得低低的,气息拂过他因醉酒和暴怒而滚烫的耳廓。
“殿下,”她轻笑,那笑声像羽毛,却带着针尖般的锐利,“您怎么确定……这一定是您的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萧景睿脸上的暴怒瞬间冻结,然后寸寸碎裂,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眼中的猩红褪去一些,露出底下深藏的惊疑不定。他死死盯着沈知微,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沉默寡言的滕婢。
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敢说这样的话?
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无数个念头在他被酒精浸泡的大脑里炸开,混乱不堪。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
沈知微趁势轻轻挣开,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微微屈膝:“夜深露重,殿下保重贵体,奴婢告退。”
姿态依旧恭敬,语气依旧平稳。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过是随口一句“天气真好”。
她转身,扶着冰冷的廊柱,一步步走入连接着后院奴婢居所的昏暗甬道,背影瘦削,腰背却挺得笔直。
萧景睿僵在原地,醉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散了大半,夜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廊下只剩他一人,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气,以及那句不断在他耳边回响的、轻飘飘的话语。
“……您怎么确定……这是您的种?”
……
回到狭窄得仅能放下一张板床和一个小柜的耳房,沈知微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刚才那一瞬间,她是在赌。
赌太子骨子里那点因为出身高贵而带来的、不容侵犯的骄傲和多疑。
赌他即便醉酒,也不敢冒一丝一毫“替他人养子”的风险,尤其在这个东宫地位并非固若金汤的微妙时期。
她抬手,轻轻覆上小腹。这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悄然生长。这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的夺命锁。
今日之前,她或许还存着一丝侥幸,指望凭着这个孩子,能在这吃人的东宫挣得一丝立足之地,哪怕只是个最低等的侍妾,能让她的孩子名正言顺地出生。
可太子今夜的态度,将她这点微末的希望彻底击得粉碎。
他不要这个孩子。或者说,他不能容忍一个“卑贱滕婢”所出的、可能并不“纯粹”的孩子。
既然示弱和顺从换不来生路,那就……只能兵行险着了。
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她不知道。可能是立刻被秘密处死,也可能……是另一种转机。
她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东宫的夜晚,从来都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