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宫门深似海
永和二十三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已是三月时分，宫中柳树才勉强抽出几缕新芽。料峭寒风吹过重重宫墙，裹挟着御花园中初绽的梅花冷香，散入六宫粉黛的庭院深处。
锦瑟裹紧了身上半旧的淡紫色披风，站在漱玉宫后院的古井旁，手中提着的水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晃响。她抬头望了望漱玉宫主殿那金色的琉璃瓦，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那金色也显得黯淡无光。
“听说了吗？皇上昨夜又吐血了。”两个小宫女窃窃私语着从后院穿堂而过。
“太医署那边已经乱成一团，说是太子殿下今早天不亮就进宫了...”
声音渐渐远去，锦瑟垂下眼帘，将水桶缓缓提起。皇帝病重，这消息在宫中已不是秘密，只是谁也不敢公开谈论。毕竟，储位未定，五位皇子各有势力，一旦皇帝驾崩，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她，不过是漱玉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入宫五年，从十六岁的青涩少女到如今二十有一，最好的年华都消磨在这四方的宫墙之内。若非家道中落，她这样的官家女子，本该在宫外觅得良人，相夫教子，过着平凡却自在的生活。
“锦瑟，发什么呆呢？”掌事宫女玉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把水提到小厨房去，娘娘醒了，要喝燕窝粥。”
锦瑟应了一声，提起水桶往小厨房走去。漱玉宫的主位是李贤妃，虽不及德妃受宠，却因诞下三皇子萧景琰而地位稳固。只是近年来，皇帝病重，贤妃的脾气越发难以捉摸，宫人们无不谨小慎微，生怕触了霉头。
傍晚时分，锦瑟被派往尚服局取贤妃新制的春装。她沿着宫墙缓步而行，夕阳的余晖将朱红宫墙染得愈发深沉。途径御花园附近的竹林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本不欲多事，宫中生存的第一要义便是少听少看少言。可那咳嗽声越发剧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犹豫片刻，她还是循声走去。
竹林中，一个身着月白常服的男子背对着她，扶着竹干，肩头因剧烈的咳嗽而颤抖。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您...您还好吗？”锦瑟轻声问道。
男子闻声转身，锦瑟不由得一怔。她认得这张脸——五皇子萧景睿，宫中人人皆知的“病弱皇子”。因自幼体弱，常年深居简出，几乎不参与朝政，故而也远离了皇位争夺的漩涡。
此时的萧景睿面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可那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宛如寒夜中的星辰，深邃而明亮。
“无妨，老毛病了。”他淡淡说道，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擦去唇边的血迹。
锦瑟福了一礼：“奴婢去请太医。”
“不必。”萧景睿阻止道，“若是惊动了父皇，反倒不美。”
锦瑟会意，皇帝病重，若此时传出皇子也病危的消息，只怕会引起朝局动荡。她迟疑片刻，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手帕，上前一步：“殿下至少让奴婢帮您清理一下。”
萧景睿微微一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方才点了点头。锦瑟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注意到他额头上密布的细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心中不由得一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