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菜鸟的迷茫与大厦的反光

话说公元2023年深冬,东北那嘎达的寒气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就在这么一个周一早晨,施以南,一个刚从东北师范大学捧着心理学硕士文凭出来的姑娘,站在了省城最气派的写字楼前。这楼高得,仰头看久了脖子发酸,玻璃幕墙亮得晃眼,太阳一照,金光闪闪,不像个办公的地儿,倒像座现代庙宇,供着哪路财神。

她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offer,纸张边缘都被手心的汗浸得发软了。“启星教育集团”几个烫金大字,印得是清清楚楚,可落到她眼里,却有点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看不真切,心里头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启星教育……这不就是传说中那个,‘要么卷死别人,要么被卷得连渣都不剩’的龙潭虎穴么?”她心里嘀咕着,喉咙里有点发干。

施以南抬头望着那直插云霄的楼顶,感觉自己渺小得像只蚂蚁,还是只被无形大手拎着,正准备往这锃光瓦亮的祭坛上送的羔羊。风吹过来,卷起地上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跟她此刻的心情一个样,飘忽不定,落不到实处。

你道她为何如此惶惑?时光得倒回三天前。

三天前的施以南,还在老家那个三线小城的实验中学里,安安生生地做着她的心理老师。那日子,虽说挣得不多,一个月到手那几千块钱,刨开房租吃喝,也就刚够买个口红、看场电影,但图个心安。

她每天的工作,无非是哪个学生闹情绪了,去疏导疏导;哪个班级氛围不太对,去开个讲座讲讲心理健康。事儿不多,责任不小,但节奏是慢的,双休日是雷打不动的,下了班,还能约上三五好友,嗦碗麻辣烫,逛逛街边小店。那是一种扎在泥土里的踏实感。

可这踏实感,就被她那八竿子才勉强打得着的远房叔叔甄德本给打破了。这位甄叔叔,像个突然从地缝里冒出来的土地爷,带着一股子热络又不由分说的劲儿,找上了门。

“小施啊!”(施以南小名,取“云行雨施”之意,她爹妈指望她好善乐施)甄德本进门就喊,声音洪亮,震得客厅那盏旧吊灯都仿佛晃了晃,“叔现在可算是混出点人样了!在启星教育,当了不大不小一个主管!手底下也管着十几号人哩!”

甄德本呷了口施以南母亲泡的粗茶,咂咂嘴,“这不,叔那儿正好缺个懂心理学的得力助手,想来想去,就数你这丫头专业对口,脑子又灵光!过来帮帮叔?放心,亏待不了你!工资,至少翻这个数!”他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在空中用力晃了晃。

三倍。这个数字像颗小炸弹,在施以南家那间略显陈旧的客厅里炸开了。小施看见母亲的眼睛亮了一下,父亲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自己心里也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

省城,大集团,高薪……这些词带着光环,对她这个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年轻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那点对未知的恐惧,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于是,三天后,她就站在这了。站在了这“大观园”的门口。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心情,她此刻就是什么心情,甚至更甚。那光可鉴人、能照出人影儿的大理石地面,让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半新不旧的短靴,生怕踩脏了似的。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说不清是哪种花香还是木香,反正不是她熟悉的粉笔灰和消毒水味儿,闻着高级,却也让人莫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