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回应他。
李默有些奇怪,放下公文包,走向厨房。厨房门虚掩着,那诱人又诡异的肉香和剁肉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轻轻推开门。
母亲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身上还是那条旧围裙,但上面似乎沾了些深色的、一时看不清的污渍。她手里的厚背菜刀起起落落,用力剁着案板上的东西。那「咚、咚」声在狭小的厨房里回荡,震得人心里发慌。
「妈?」李默又唤了一声,走上前。
母亲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剁着肉,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僵硬的疯狂。
李默的目光越过母亲的肩膀,落在了案板上。
案板上是一大块暗红色的肉,已经被剁开了一部分,露出内部新鲜的肌理。而在那被切开的断面旁,紧挨着刀口的另一部分肉块上——
他看到了半张脸。
那张脸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眼睛紧闭着,眉毛的形状,鼻梁的高度,嘴唇的轮廓……
李默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那张脸,和他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案板上那块长着他脸的肉,在母亲起落的重刀旁,无知无觉地躺着。母亲剁肉的动作依然那么熟练,带着一种家常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咚!」
「咚!」
「咚!」
每一刀,都像砍在李默的心尖上。
他双腿发软,胃里翻江倒海,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死死盯着母亲背影,盯着她随着剁肉动作微微晃动的、有些花白的头发。
那只黑猫……它不是恶作剧。
母亲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剁肉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最后停住。
厨房里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肉香,和死一般的寂静。
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李默屏住了呼吸。
李默的视线死死黏在案板上。
那半张脸,是他的。眉毛的弧度,眼角那颗极淡的小痣,甚至连额头上青春期留下的一道浅疤,都分毫不差。它嵌在暗红色的肉块里,像某种怪诞的浮雕,苍白,冰冷,带着死寂的气息。
母亲的头转得很慢,颈椎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合页被强行拧动。她的脸终于完全呈现在李默眼前。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皱纹里藏着岁月的风霜,眼神却陌生得让他心脏骤停。那不是母亲平日里温和甚至有些疲惫的眼神,而是一种空洞的专注,仿佛她刚才不是在剁一块长着人脸的肉,只是在切最普通的萝卜白菜。她的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满足的、近乎慈祥的弧度,与眼前的景象形成骇人的对比。
“默啊,回来了?”母亲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点劳动后的沙哑,“今天买了点好肉,给你包饺子。你最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儿。”
她的目光掠过案板上的“肉”,没有丝毫异样,仿佛根本看不见那上面的五官。
李默喉咙发紧,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他想问,想尖叫,想冲过去掀翻那个可怕的案板,但身体像被灌满了铅,动弹不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得他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