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秋的午后总带着点黏腻的热,林薇撑着伞走在梧桐树荫里,鞋跟敲过青石板路时,惊飞了趴在墙根打盹的麻雀。

第三次了,她盯着巷口那块褪色的木质招牌——“拾光书屋”四个字被岁月磨得泛白,边角还沾着去年梅雨季节留下的浅褐色水渍,像极了她左锁骨下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旧故事。

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混着旧纸张特有的油墨香扑面而来。书店比她记忆里更窄了些,两侧书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密密麻麻挤着泛黄的书页,连过道都只容得下两人侧身而过。

林薇熟门熟路地往最里面走,指尖轻轻划过书架上的书脊,从加西亚·马尔克斯摸到玛格丽特·杜拉斯,直到停在那本蓝色封皮的《情人》上——书脊处有一道浅浅的折痕,是十年前某个男孩用手指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

她刚抽出书,就听见身后传来翻动纸张的轻响。转过身时,撞进一片温和的阴影里。男人站在逆光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积灰的玻璃窗,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斑,像给深灰色衬衫镀了层薄金。他手里捏着本聂鲁达的诗集,书页停在第23页,指腹还沾着点细碎的纸屑,显然已经看了很久。

最让林薇心头一紧的,是他挽到小臂的衬衫袖口下,腕骨处那道浅淡的疤痕——长度、形状,甚至连末端那点细微的弯曲,都和她锁骨下的疤痕惊人地相似。十年前那个雨夜,她在医院走廊里打翻了消毒水,玻璃碎片划伤锁骨时,男孩为了护她,手腕也被划了一道一模一样的伤。

“这本聂鲁达的诗集,您也喜欢?”林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男人抬头,睫毛很长,在眼下扫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像落在湖面的柳枝。他的目光先落在她手里的《情人》上,又缓缓移到她的脸上,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是温润的低音,像浸过温水的蜂蜜:“玛格丽特·杜拉斯,适合雨天读。尤其是在有热咖啡的午后。”

他说话时,林薇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处有个小小的茧,像是常年握笔或画图留下的。

她想起十年前的陈屿,总喜欢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她的侧脸,时间久了,指关节也磨出了这样一个茧。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下意识地把《情人》往身后藏了藏,却被男人眼尖地瞥见了书脊上的折痕。

“这本书您好像很熟悉?”男人往前走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旧书的香气,意外地让人安心。“我上周见过您,也是在这个位置,拿着这本《情人》看了很久。”

林薇愣了愣,才想起上周自己确实来过。

那天她刚从国外回来,拖着行李箱就直奔这家书店,想找十年前陈屿说要留给她的那封信。可书店老板换了人,新老板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说从未听过“陈屿”这个名字,更别说什么信了。

她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连续两周每周三都来,因为十年前他们约定好,每周三下午都要在书店的葡萄架下读诗。

“我在找一个旧朋友留下的东西。”林薇斟酌着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情人》的封面,“十年前我们在这里分开,他说会给我留一封信,可我回来后,却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