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水流带得越来越远,回头时,只看见银点的身体在网里挣扎,慢慢被石蛾幼虫拖进了网的深处,最后只剩下那个白斑,在绿苔间闪了一下,就消失了。那天晚上,我躲在石缝里,尾巴上没伤口,心里却疼得比被翠鸟抓伤时更厉害。我终于明白,银点说的“找吃的”没错,但在这片溪谷里,“活着”本身,就是一场赌上性命的事。
直到深秋,溪谷里的水温越来越低,冷得我连尾巴都快摆不动了。老鱼们说,我们该去海里了。“海里”是什么地方?我问身边一条比我大一点的仔鱼,他的鳞片已经开始泛出银色的光。“是很大很大的地方,水是咸的,能浮起来,”他晃了晃尾巴,“而且有吃不完的食物,不像这里,每天都要躲躲藏藏。”
出发那天,溪谷里聚集了上百条仔鱼,我们跟着老鱼,顺着水流往下游游。水流越来越急,两岸的冷杉变成了低矮的灌木,然后又变成了光秃秃的土坡。水面变宽了,阳光能直接照到水底,我们的透明身体在阳光下很显眼,只能靠快速游动来躲避天敌。有几次,我被水流冲得失去了方向,眼看着就要撞到岸边的石头上,幸好那条大仔鱼用身体推了我一把,把我带回鱼群里。
“跟着鱼群走,别掉队,”他说,“下游有人类的大坝,我们要从坝下的溢洪道过去,那里水流很急,一不小心就会被冲碎。”
我第一次见到大坝,是在一个灰蒙蒙的上午。那是一座用水泥砌成的高墙,横在河道中间,水流从墙顶冲下来,形成一道白色的瀑布,声音大得像打雷。老鱼们带头冲进瀑布下方的漩涡里,我们跟着鱼群,被水流卷得晕头转向,身体撞到石头上,疼得我差点昏过去。我紧紧跟着那条大仔鱼,他的尾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一个指引方向的灯塔。有几条仔鱼被水流冲得偏离了鱼群,顺着另一条支流漂走了,他们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水色里。我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过了大坝,河道变得更宽,水色也慢慢变浑,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然后,我们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是咸的,带着点海风的气息。那条大仔鱼兴奋地摆了摆尾巴:“快到入海口了!”
入海口的水是浑浊的黄色,和海水的蓝色交界的地方,形成了一道清晰的线。我们穿过那道线时,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水的味道变了,咸得发苦,钻进鳃里时,我忍不住咳嗽起来。老鱼们说,这是“适应”,我们的身体会慢慢习惯海水的盐分,就像小时候习惯溪水的清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