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药剂味道。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叶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他身上连接着几根监测生命体征的管线，衬得那张平日里锐气逼人的俊脸多了几分罕见的脆弱。
“紫夜毒蛛王的神经毒素残留，强行催动力量导致的信息素暴走反噬，还有……”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手中的检查报告，语气平静地复述着，“外力重击造成的颅脑震荡。”
顾子岚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这个诊断，和那个神秘强大的亚瑟前辈在丛林里说的一字不差。
把叶泽拖回基地后，她强撑着疲惫先去任务中心上交了两人采集的材料，确保考核完成。然后才将昏迷的叶泽交给早已待命的医护人员，自己则一头扎进淋浴间，近乎粗暴地洗刷掉满身的泥污、血腥和那股令人心悸的毒蛛腥气，以及……叶泽失控时残留的、霸道的信息素味道。换上干净的作战服，她才感觉稍微找回了点活着的感觉，然后片刻不停地赶到了这里。
“下手挺狠的嘛，小姑娘。”医生放下报告，目光扫过顾子岚，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了一句。
顾子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当时那种生死一线的绝境，她脑子里只剩下砸开那个禁锢自己的滚烫身躯这一个念头，哪里还顾得上掂量轻重？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孤注一掷。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太狠了点。
“幸好是S级Alpha，皮糙肉厚，骨头够硬，”医生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语气缓和了些，带着点职业性的感慨，“不然你那一石头下去，这小伙子不死也得落个终身残疾。”
听着医生的絮叨，顾子岚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瞄病床上的人。
窗外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叶泽脸上。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即使此刻闭着眼，脸色欠佳，也丝毫没有折损他五官的精致。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唇色淡粉，平时那股逼人的锐气和疏离感被病态的苍白取代，反而平添了一种易碎的、近乎琉璃般的脆弱美感，让人心尖都跟着微微发颤。
顾子岚赶紧收回目光，心里莫名有点乱。她把这归结于“差点被对方强制标记”的后遗症和“差点把对方砸成傻子”的愧疚感交织在一起。
“不过情况还算乐观。”医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毒素残留会随着代谢慢慢清除，信息素暴走造成的反噬需要时间平复，脑震荡也不算太严重。好在送医及时，处理得当。安心吧，没什么大碍，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醒了。”
“嗯，谢谢医生。”顾子岚低声应道，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一点。
她刚想问问具体的注意事项，或者自己还需要做点什么时——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一位穿着基地制式工作服、神情干练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病房，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顾子岚身上。
“请问，哪一位是顾子岚？”他的声音公事公办，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子岚愣了一下，站起身：“是我。”
工作人员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她的身份，然后言简意赅地说道：“总考官想见你，请立刻跟我来。”
其实顾子岚对这个总考官也挺好奇的，毕竟未来对方也可能是她的老师。着工作人员穿过长廊，消毒水的气味逐渐被某种木质香调稀释。长廊尽头的落地窗外，夕阳正将菡荫花田染成金色，与她后颈的咬痕形成微妙共振。工作人员在一扇刻有帝国徽章的门前停下，推门时，顾子岚听见里面传来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男人比她想的要年轻的多，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岁左右。
“请坐。”男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金丝边框的眼镜为他增加了几分儒雅，“初次见面，顾子岚同学，我是秦焰。”
“额，秦焰老师你好。”
秦焰看出了顾子岚有些拘谨，
“不用紧张，”秦焰的声音很温柔，有一种让人镇定下来的魔力，“帝大第一次采用这种考试形式，而且我也是第一次担任考官，所以对于考核的第一名，总是会关注更多一点。”
“我是第一名？”顾子岚有些惊讶，她在紫夜毒蛛王的巢穴拖了那么久，竟然还是第一个回来的吗？
“准确来说，是联合考核的第一名。” 秦焰指尖轻点桌面，全息屏上浮现出考核积分榜 —— 顾子岚排在第一，积分栏旁标注着 “双 S 评价”。
其次是叶泽，同样是“双 S 评价”。
后面的名字评价还是灰色的，也就是说目前只有他们两个完成了任务。
“我的任务比其他人都要简单，就这样轻易地把我定为第一名会不会太草率了？”
秦焰笑着摇了摇头，“这次考试就是依据每个人的信息素等级进行分配任务的，不用觉得占了什么便宜，如果是一般情况下，叶泽杀那只紫夜毒蛛王不会比你采一朵花难多少。”
这句话中所包含着某些深意，可惜顾子岚并没有听出来。
秦焰转换了话题，“你觉得这片森林怎么样？”
“……挺危险的。”
秦焰被她这过于朴实直白的回答逗乐了，低沉的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危险？”他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烁着某种锐利的光芒，“确实危险。但危险往往与机遇并存。” 他拉开身侧一个镶嵌着暗纹的抽屉，取出一个约莫手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表面流淌着暗银色光泽的扁平盒子，动作随意地推到顾子岚面前。
“这片森林里值钱的东西，或者说……有价值的东西，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顾子岚的目光被盒子吸引。它触手微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她带着疑惑，轻轻掀开盒盖。
盒内铺着深蓝色的丝绒衬垫，而在衬垫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把枪。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粗犷枪械。线条极其流畅，宛如某种深海生物的骨骼，通体是哑光的暗银灰色，只在握把和某些关键部位点缀着深邃的幽蓝。枪身小巧紧凑，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危险的能量波动，仿佛沉睡的猛兽。
“这是？”顾子岚的呼吸微微一窒。她见过不少武器的图片，但近距离接触枪械还是第一次，这把枪的设计和质感，透着一股别样的的冷峻美感与致命气息。
“帝大尖端武器实验室的最新成果，‘幽影’高能粒子束手枪。代号SS-001。”秦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摒弃了传统的动能或化学能投射模式，采用微型粒子约束环激发高能粒子束。穿透力、瞬时破坏力远超常规火药武器，足以媲美小型单兵能量炮。射程内，无视常规合金装甲。最重要的是，它几乎没有后坐力，能量耗尽后更换核心即可，无需携带实体弹药。”
他顿了顿，看着顾子岚眼中难以掩饰的震动。
“功能性上，它可以说是目前帝国单兵手持武器领域的巅峰之作。”秦焰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杀伤力，只是它最基础的功能之一。”
“就算遇到紫夜毒蛛王同级别的敌人，你也能杀了它。”
“这么厉害？！”
顾子岚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紫夜毒蛛王！那是让她和叶泽两个人都差点折戟沉沙、付出了惨重代价的恐怖存在！这把看似小巧的武器，竟然拥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威能？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对“手枪”的理解范畴！
“作为本次联合考核的‘第一名’，你获得了一项特殊权限。”秦焰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这片刚刚差点吞噬了你的森林考场，将对你完全开放。你可以自由行动，去寻找任何你感兴趣的‘猎物’——无论是珍稀的异兽、罕见的矿物、还是具有研究价值的特殊植物。你所猎获或采集的一切，都可以直接兑换成帝大的内部积分点。”
他注视着顾子岚逐渐亮起的眼眸，补充道：“帝国大学的积分点，其价值远超你的想象。它不仅可以兑换顶级的训练资源、尖端知识、甚至是导师的专项指导……”
秦焰微微一顿，又接着说，“更重要的是，它拥有帝国最高等级的信用背书。你可以在帝国范围内任何一家官方或大型商业银行，以公开且极其优越的兑换比率，将其兑换成流通的联邦币。”
秦焰的身体向后靠去，姿态放松，目光温和却锐利，“这把‘幽影’，以及这四十八小时的特权狩猎时间——这才是完整的、只属于‘第一名’的礼物。”
顾子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盒中。那把名为“幽影”的枪，静静地躺在深蓝丝绒上，暗银与幽蓝交织的冰冷线条，在夕阳透过落地窗洒下的余晖中，折射出神秘而致命的光泽。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触及那哑光金属的瞬间，枪柄处那幽蓝色的区域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秦焰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顶级武器，尤其是像‘幽影’这样诞生于最尖端实验室、倾注了无数心血的造物，往往会在漫长的调试与能量浸润中，孕育出某种……独特的‘意志’。”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顾子岚脸上，那温和的笑容里似乎蕴含着更深的东西。 “它们会有自己的‘灵性’，会有自己的‘选择’。它们并非死物，更像是沉睡的伙伴。除了被它们真正‘认可’的主人之外，无人能真正唤醒其沉睡的力量，更遑论发挥出其全部的、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威能。” 秦焰的声音在染着金光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神秘的宿命感，
“它很挑剔，顾子岚同学。非常挑剔。”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顶尖武器的认可，你恰好是个例外。”
这句话回荡在顾子岚耳边，直到她走进森林之后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无论是身为第一名，还是48小时的自由狩猎权，还是这把“幽影”，对于顾子岚来说都有些过于意外。 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仿佛踩在云端。然而，当微凉的夜风裹挟着森林特有的、混杂着草木与未知危险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当手中“幽影”那沉甸甸、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时，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现实的渴望，如同破土的藤蔓，迅速缠绕而上，压过了那份恍惚。
钱！
对金钱的渴望如同最强劲的引擎，瞬间点燃了她眼中所有的迷茫。帝国大学积分点！可以在任何银行兑换成联邦币！而且兑换比率极其优越！她现在可是手握帝国最顶级的武器——“幽影”！这片森林里，能真正威胁到她的生物，恐怕真的屈指可数了！天赐良机就在眼前！
没有人会不喜欢钱，哪怕是失忆的顾子岚也一样。
“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怎么能错过！”顾子岚低声自语，眼中最后一丝恍惚被锐利的光芒取代。
思考片刻，目标立刻清晰。那些零零散散的普通异兽、矿物，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上那只让她和叶泽九死一生的大家伙！紫夜毒蛛王的残骸！那才是真正的宝藏！
她不再犹豫，握紧手中的“幽影”，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传递来的奇异镇定感，转身朝着记忆中那片散发着死亡与财富气息的巢穴方向，快速而坚定地潜行而去。
顾子岚走没多久，规律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进来。”秦焰的声音平稳无波。
门被推开，一名穿着情报处制式灰衣、面容刻板的下属快步走入，无声地将一份加密封装的报告放在光洁的桌面上，随即又无声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秦焰拿起报告，指尖划过封口的加密纹路，文件自动解锁展开。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数据上快速扫过。当视线落在关于毒囊腺体发育周期和甲壳硬化层数的分析结论时，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假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看来情报出了点问题，这只紫夜毒蛛王的年数超出预料太多了。”他随手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丢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响。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座椅，目光投向窗外彻底被夜色吞噬的森林轮廓，
“幸好叶家那小子没出事，这只蜘蛛就算我应对起来都会有些麻烦，要是叶泽真的死在那里叶家估计要发疯啊。”
“到那时真是连推卸责任都做不到了。”
那份针对叶泽的、借考核之名精心设计的“意外”，其中自然有他不动声色推波助澜的一份。布局的精妙之处在于“度”——情报中那只“正常”的紫夜毒蛛王，对刚刚分化的S级Alpha叶泽来说，是足以构成致命威胁、却又在“可解释意外”范畴内的挑战。
他不在乎叶泽是死是活。
前提是——不能和帝大扯上不可推卸的干系，更不能把火烧到他身上。
如果叶泽死在情报里描述的那只紫夜毒蛛王手中，他有绝对的信心和手段，将这件事定性为一场令人遗憾但符合考核风险的“意外”。叶家纵有怒火，也难以抓住实质把柄向帝大发难。毕竟，那并不是一个理论上S级Alpha无法完成的任务，只是“运气不好”、“经验不足”、“意外失手”罢了。
只是不知道叶泽才刚刚分化而已。
然而现在……
秦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刺眼的报告上。超龄三十年以上的紫夜毒蛛王？这种级别的怪物，其危险程度已经跃升到另一个维度！它对一个刚分化的S级Alpha来说，根本就是一场必死之局！是碾压性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在这样的前提下，叶泽如果死了，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意外”？
呵。
在绝对的力量差和情报严重失实面前，任何“意外”的解释都苍白得可笑。
这就不再是“意外”，而是赤裸裸的、无法辩驳的——
“谋杀。”
凶手是谁？自然是帝都大学。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一个s级alpha的债自然只能用另一个s级alpha的命来还
可如果对方还是叶家的继承人呢？
叶家那个老怪物绝对不会只要他的命，他想要的东西是秦焰绝对不想给的。
好在叶泽没死。
秦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冰冷的笃笃声。他本想优雅地点燃引线，看一场绚烂的烟花，欣赏棋子撕咬。
却未料，这失控的变量，不仅可能焚毁目标棋子，更可能将棋盘与他这个布局者一同卷入毁灭旋涡。
“愿帝国荣光与你我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