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峤把手机稍微拿开了一点耳朵,依旧沉默。他能想象出张铮此刻的样子,一定是双目赤红,头发凌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审计部今天找我谈话了!操他妈的!那几张发票!就是你!你他妈搞我!你至于吗?!啊?!” 张铮的声音猛地拔高,几乎要刺破耳膜,“我不就开了个玩笑吗?!同学会闹着玩,你他妈至于捅到公司让我卷铺盖滚蛋吗?!我饭碗砸了!我爸知道了差点抽死我!陆峤!我操你祖宗!你这阴沟里的老鼠!你他妈……”
“张铮,”陆峤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清晰地盖过张铮粗鄙的谩骂,“虚假报销,侵占公司资产,数额累计已达到入刑标准。审计部只是第一步。你猜,法务部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电话那头骤然失声,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你该庆幸,”陆峤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庆幸我只是公事公办。如果我想玩点别的……你猜你那点破事,够你在里面蹲几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
“……” 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钟后,电话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板上,紧接着是张铮彻底崩溃的、不成调的嚎哭和语无伦次的哀求:“别…别…陆哥…陆哥我错了!我嘴贱!我不是人!我该死!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求你了!我赔钱!我加倍赔!我给你跪下磕头都行!别送我去坐牢!求你了……我完了…我他妈全完了啊……”
那哭嚎声凄厉绝望,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出来,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陆峤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听着那个曾经在照片里笑得无比嚣张的人,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般摇尾乞怜。听着那份恐惧和绝望,穿透电波,真实地、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灼热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胸腔里连日来积压的愤懑。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纯粹,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
爽!
真他妈的痛快!
像在炎炎夏日灌下了一整瓶冰镇汽水,每一个毛孔都炸开,那透心凉的舒爽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的憋屈、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最完美的宣泄口!
他微微勾起嘴角,那是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残忍的弧度。他一个字也没再说,直接挂断了电话。把张铮那绝望的哭喊彻底掐灭。
世界清净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把积郁了许久的浊气全部排空。再睁开眼时,眼底深处那冰冷的寒潭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属于活人的、带着毁灭快意的火焰。
手机刚安静没两分钟,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周凯。
陆峤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眼底那簇冰冷的火焰跳了一下。他再次接起,依旧沉默。
“陆峤!陆峤!是不是你?!!” 周凯的声音比张铮更惊恐,带着哭腔,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只剩下无尽的恐慌,“税务局!税务局的人今天上门了!查我!查我爸的公司!连我新买的车都扣了!说是什么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我他妈……”
周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显然是吓破了胆:“我爸把我抽得差点背过气去!家里乱成一锅粥了!公司账全被调走了!陆哥!陆哥!我错了!我真错了!同学会那事我不该跟着起哄!我不该拍手!我他妈就是个傻逼!你饶了我吧!你给税务局打个电话,就说你弄错了!行不行?我求你了!我把车送你都行!别搞我家了!我爸要是进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