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忙着呢,你快回去吧。”他转过身,假装继续拧螺丝,肩膀却在抖。他听见苏晚走了,脚步很轻,像怕打扰到他。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悄生锈了。

那天晚上,他躺在医院走廊的折叠床上,手里攥着苏晚给的保温桶。粥早就凉透了,他却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像在吞咽玻璃碴。爸在病房里哼唧,他走进去,爸抓住他的手,布满老茧的掌心全是汗:“小野,爸对不起你……”林野摇摇头,说不出话。他对不起的人,又何止是爸。

苏晚的生日,林野记得比自己的生日还清楚。

他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预支了工资买了话剧票,是苏晚念叨了很久的《暗恋桃花源》。他还买了条项链,银质的,吊坠是只小小的鲸鱼——苏晚说过,她喜欢鲸鱼,觉得它们安静又有力量。

生日当天,林野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是他最好的一件,领口洗得有些松了。他揣着票和项链,正要出门,医院的电话又来了。护工说他爸把输液管拔了,说要出院,不然拖累儿子。

林野赶到医院时,爸正坐在床上哭,像个孩子。“我不治了,让我死了算了!”爸捶着自己的腿,石膏还没拆。林野跪下来,按住爸的手,一遍遍地说:“爸,没事的,钱我会想办法,你好好治。”他说这话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他不能垮。

安抚好爸,已经是晚上九点。话剧早就开场了。林野疯了似的往剧院跑,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像层粘腻的膜。跑到剧院门口时,他看见苏晚站在路灯下,手里捏着两张票,风吹起她的头发,贴在脸上,像幅悲伤的画。

“晚晚……”林野喘着气,话都说不完整。苏晚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却没掉眼泪。“林野,”她说,“我们分开吧。”

林野像被钉在了原地。他想说“我爸住院了”,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说“你看,我给你买了项链”,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了哑巴。他看着苏晚转身,淡蓝色的裙子在夜色里飘远,像一条游向深海的鱼,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天他在剧院门口站到凌晨。手里的项链盒子被攥得变了形,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跑太急,项链早就丢了。就像他和苏晚的爱情,跑得太快,散得太急,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林野换了份工作,在苏晚学校附近的物流公司当搬运工。每天午休,他都会站在香樟树下,看苏晚从图书馆出来。她瘦了,头发剪短了,再也没穿过那条淡蓝色的裙子。她总是一个人走,抱着书,低着头,脚步匆匆。

有一次,苏晚差点被自行车撞倒,林野下意识地想冲过去,脚却像被钉住了。他看到一个男生扶住了她,替她捡掉在地上的书。那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指修长,不像他,永远带着洗不掉的油污。

林野转身就走,后背被阳光晒得发烫,心里却像揣着块冰。他知道,苏晚值得这样的人——干净、体面,能陪她看话剧,能在她需要时及时出现,而不是像他,只会让她等,让她哭,让她在路灯下独自站成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