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的台阶有二十七级。林野数到第十七级时,撞上了一团带着栀子花香的软。
“唔……”女生的闷哼像羽毛扫过心尖,林野低头,看见白裙子上沾了块机油印——是他袖口蹭的。《西方哲学史》从她怀里滑出来, pages 散着淡淡的墨香,落在他沾满油污的帆布鞋旁。
“对不住!”他慌忙去捡,指尖触到扉页上的钢笔字,“苏晚”两个字娟秀得像初春的柳芽。女生已经站稳了,弯腰时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马尾辫扫过肩头,发尾还沾着片银杏叶。
“没事。”苏晚接过书,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他的手掌粗糙,指腹带着茧,指甲缝里还嵌着黑垢。林野的脸腾地红了,往后退了半步,蓝白校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那是职专汽修课的“勋章”。
“我帮你擦擦。”他掏出皱巴巴的纸巾,笨拙地想抹掉裙子上的油污,却越擦越脏。苏晚笑着按住他的手:“不用啦,回家洗就好。”她的笑像含着光,让林野想起汽修厂屋顶那片难得的晴空。
那天他们说了什么,林野记不清了。只记得苏晚说“哲学和机械原理其实很像,都讲因果”,记得她抱着书转身时,银杏叶从发尾飘落,记得自己站在台阶上数了三遍二十七级,直到暮色漫过图书馆的尖顶。
后来他们常在图书馆门口碰面。林野总是提前半小时到,蹲在台阶旁修自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眼睛却瞟着路口。苏晚出现时,他会猛地站起来,手在裤子上蹭半天,把沾满机油的扳手藏到身后——他怕那股味熏着她。
苏晚会带两罐热牛奶,递给林野的那罐总是拧开了盖子。“你们汽修课是不是很累?”她小口喝着奶,看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滚动的弧度都透着年轻的劲儿。林野说不累,却没说自己为了准时赴约,中午啃着冷馒头在车间连赶了三个活。
他的手机壁纸换成了苏晚的侧影。是某天她坐在图书馆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光斑,他偷偷拍的。照片里她的睫毛很长,像停着只蝴蝶。每次拧螺丝拧到手酸时,看一眼这张照片,浑身的劲儿就又回来了。
秋末的傍晚,风卷着落叶滚过街角,林野攥着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银质书签,在图书馆后巷堵住了苏晚。书签上刻着小小的银杏叶,和初见时她发尾沾着的那片一模一样。他的手在口袋里抖得厉害,指节泛白,声音比风还轻:“苏晚,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苏晚抱着书的手紧了紧,耳尖红得像落了晚霞。她没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盯着脚尖前那片打转的落叶,直到林野的心跳快要撞碎肋骨,才听见她细若蚊吟的一声:“嗯。”
那声“嗯”像给齿轮上了最顺滑的油,林野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轻快地转动。他把书签塞进她掌心,指尖相触的瞬间像触电,两人同时缩回手,却在抬头时撞进彼此含笑的眼里。
“等我攒够钱,就带你去看海。”后来在小吃街,林野咬着烤肠含糊地说。油汁滴在他手背上,他下意识地蹭到裤子上。苏晚的眼睛亮得像星子:“真的?”“当然!”他拍着胸脯,心里却算了笔账——换个好点的零件卖,再少睡两小时,说不定年底就能凑够两人的火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