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照做,努力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悸动和寒意。我知道,他教我这些,或许只是因为“苏婉卿”可能也需要懂得这些。我学得很认真,进步很快。他似乎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赞许。
那把勃朗宁,后来他就给了我,让我自己收着。
我摩挲着那冰冷坚硬的金属,将它小心地藏在我梳妆台最底下的抽屉里,用几块不用的手帕盖住。像藏起一个秘密,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用上,却莫名让我感到安心的秘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在督军府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扮演着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沈小姐”,或者说,“苏婉卿”的替身。我几乎快要忘记弄堂口那滩刺目的血红,忘记娘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直到那个午后。
沈砚青去了城外的军营,督军府里很安静。我想去他书房找一本前几天看到一半的诗集。他的书房平时是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入的,但那天的门,许是佣人打扫后没有关严,虚掩着一条缝。
我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很大,四面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堆满了书籍文件。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墨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那是属于沈砚青的气息。我找到那本诗集,正准备离开,转身时,宽大的衣袖不小心带倒了书架边缘一本厚重的、硬壳烫金的《百科全书》。
“砰”的一声闷响,书掉在地上,摊开来。
我赶紧弯腰去捡。就在我把书合拢,准备放回原处时,动作却顿住了。
那本书后面,书架背板的位置,露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缝隙。若不是这本书掉下来,角度恰好,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那后面……有东西?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犹豫了一下,我伸出手指,沿着那道缝隙轻轻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小小的、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凸起。我试着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一小块书架背板,竟然向内弹开了,露出了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张用素色丝绸仔细包裹着的方形物件。我屏住呼吸,伸出手,将那包裹取了出来。丝绸滑腻的触感掠过指尖。
我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有些年头了,边缘微微泛黄。照片上是一个女子,穿着月白色的绣花旗袍,梳着时兴的发髻,她坐在一架钢琴前,微微侧着头,对着镜头巧笑嫣然。
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唇形……真的,和我好像。
足有八分相似。
只是,她的眼角,比我多了一颗小小的、黑色的泪痣。那颗泪痣,让她原本清丽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妩媚和风情。
苏婉卿。
照片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清俊飘逸的字迹:
「砚青存念,婉卿于霖州,民国十五年春。」
民国十五年春。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的眼睛上。
民国十五年春……那不就是……娘亲带着我流落到霖州,不久后便惨死街头的那个春天吗?!
时间……对得上!
一股寒气猝不及防地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我拿着照片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