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沈砚青心爱之人留影存念的时间，会和娘亲的死期如此接近？
一个被我一直刻意压抑、不敢深思的念头，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冲进我的脑海——
娘亲临死前，那双死死瞪着天空的、充满冤屈和不甘的眼睛……
她冰凉的手，曾经那么用力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里……
她嘴唇翕动，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刻骨的恨意，断断续续地嘶语：
「朝朝……记住……是沈……沈砚青……逼死了娘……」
是沈……沈砚青！
原来，那个“沈”，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将我救出泥潭，给我锦衣玉食，教我读书习字，甚至亲手教我握枪的男人！
是他！是他逼死了娘亲！
那么，他救我，收养我，对我好……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我这张酷似他心上人的脸，让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用以自我安慰和弥补愧疚的替身？！
所有的温顺，所有的感恩，所有我努力扮演的、属于“苏婉卿”的影子，在这一刻，被这迟来的、血淋淋的真相，彻底击得粉碎！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扶着书架，才勉强稳住几乎要软倒的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咚咚咚，像是要炸开。
我死死盯着照片上苏婉卿那张含笑的脸，盯着那颗刺眼的泪痣，盯着那行“民国十五年春”。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我勒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照片重新包好，放回暗格，把一切恢复原状的。我拿着那本诗集，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才允许自己瘫软下来，滑坐在地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悲伤，是恨，是滔天的恨意！恨沈砚青的虚伪狠毒，恨自己的愚蠢无知，恨这命运荒唐透顶的捉弄！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恨意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抬起头。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泪痕交错的脸。那张脸，和苏婉卿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同。
眼神是不同的。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懵懂、顺从和小心翼翼的模仿，只剩下冰冷的、淬了毒似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
我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最底下的那个抽屉，掀开掩盖的手帕，拿出了那把勃朗宁手枪。
金属的冰冷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里。
我握紧了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镜子里，那个握着枪的少女，眼神凶狠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沈砚青……
他在我面前扮演着仁慈的收养者，怀念着死去的恋人，却亲手造就了我娘亲的惨死！
他给我枪，教我防身。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把枪，最终会对准谁。
我握着那把勃朗宁，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了一夜。
窗外从漆黑变为灰白，再到天光大亮。手里的枪，从冰冷变得温润，再被我掌心沁出的冷汗浸得湿滑。恨意像毒藤，一夜之间在我心里疯长，盘根错节，勒得我几乎窒息，却又异常清晰地支撑着我，没有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