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探究、惊讶,以及……了然。显然,关于督军府里那位酷似已故苏小姐的“沈小姐”,早已不是秘密。
沈砚青似乎很享受这种目光。他带着我,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从容应酬。我努力扮演着优雅得体、不谙世事的少女角色,偶尔露出羞涩的微笑,应对着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寒暄。
但我眼角的余光,始终在搜寻。
搜寻一个可以打破这完美假象的契机。
直到,我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穿着旧式长衫、头发花白的老者,独自坐在宴会厅相对僻静的角落,与周围西装革履、旗袍洋装的宾客格格不入。他手里端着一杯酒,眼神浑浊,带着一种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沧桑和……愤世嫉俗。
我认得他。或者说,我听说过他。霖州报社的前主编,姓胡,因为秉笔直书,得罪了权贵,报社被查封,自己也潦倒不堪。据说,他手里掌握着不少霖州城不为人知的秘辛。
就是他了。
我趁着沈砚青被几位洋商围住交谈的间隙,端着一杯果汁,状似无意地踱步到那个角落。
“胡老先生?”我轻声开口,声音放得柔和无害。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带着警惕和一丝疑惑:“你是?”
“我是沈督军的侄女,”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常听叔叔提起您,说您是霖州最有风骨的报人。”
他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沈砚青会说他好话,但眼神里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些。
我假装对墙上一幅仿制的西洋画感兴趣,与他攀谈起来。我刻意将话题引向霖州的旧事,引向几年前的风云变幻。老者许是喝了酒,许是久未遇到愿意听他说话的人,话渐渐多了起来。
“……风骨?呵,这世道,风骨值几个钱?”他呷了一口酒,语气悲凉,“当年苏家……多么显赫的书香门第,苏婉卿小姐,那样一个才情品貌俱全的人儿……说没就没了,还不是……”
他的声音压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意味。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苏小姐?我好像听叔叔提起过……她是怎么……”
老者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些,酒气混合着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怎么没的?说是急病,哼,骗鬼呢!当年那事……蹊跷得很。据说,跟一桩旧案有关,好像牵扯到……一个姓温的女人……”
姓温!
我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果汁差点洒出来。指尖瞬间冰凉。
“姓温?”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连忙稳住,“什么旧案?”
老者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住了口,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他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开了。
姓温的女人……旧案……
老者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娘亲……果然和蘇婉卿的死有关联?沈砚青是因为蘇婉卿的死,才迁怒逼死了娘亲?
线索似乎更多了,但真相却仿佛笼罩在更深的迷雾里。
“朝朝。”
沈砚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我悚然一惊,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安和依赖:“叔叔,您谈完了?我刚才……在和那位老先生聊天,他懂得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