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03:47标准时，碎星带的霓虹灯依然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只是亮度比高峰期黯淡了许多。苏映雪贴着集装箱冰冷的铁皮，透过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外窥视。老汤姆提供的路线图显示，他们需要穿过三个废弃货舱和一条维修通道，才能抵达那艘改装货船所在的偏僻泊位。
"巡逻队过去了。"她低声说，视线追随着那队锈铁帮打手摇晃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按烛龙的计算，下次巡逻间隔是12分钟。"
秦霄蹲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夹克内袋的轮廓。自从昨晚那次"谈判"后，黑色多面体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仿佛耗尽了能量。但他知道那不过是假象——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瘸子迟到了。"他瞥了一眼手腕上老汤姆给的破旧计时器，"说好03:30来接应。"
苏映雪轻轻按压肋下的绷带，伤口已经止血，但每次呼吸仍会带来隐约的刺痛。她想起幻象中那颗暗红色的恒星和黑色方碑，一种莫名的不安在胃里翻搅。"你觉得他可信吗？"
"在碎星带，信任是比氧气还奢侈的东西。"秦霄冷笑一声，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那把老式脉冲手枪，"但他想要这块石头，至少在我们抵达NGC-7343前不会背后捅刀。"
集装箱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约定的信号。秦霄的手瞬间按在枪柄上，示意苏映雪退后。门开了一条缝，老汤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金属义肢反射着冷光。
"时间紧迫，小崽子们。"他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亢奋，"锈铁帮和教派的人联手封锁了主港区，但我在C-7维修通道安排了'小惊喜'。"
苏映雪敏锐地注意到老人呼吸急促，额角有未擦净的汗渍，衣领上沾着一丝可疑的暗红。她刚想开口询问，秦霄已经抢先一步："你杀人了？"
老汤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自保而已。有个教派的'净炎之手'认出了我...二十年前的事。"他晃了晃手里的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实时监控画面，"路线有变，跟我来。"
三人像幽灵一样滑出集装箱，融入碎星带错综复杂的钢铁迷宫中。老汤姆带路的方式极其老练——每到一个拐角都会先放出微型探测器，确认安全后才打手势让两人跟上。苏映雪注意到，尽管拖着金属义肢，老人的行动却异常敏捷，甚至能精确避开每一处可能发出声响的松动甲板。
"左边二十米有个监控盲区。"老汤姆突然停下，指着前方一条堆满废弃零件的狭窄通道，"过去之后别停，直接冲进通风井。我在那儿藏了两套港口维修工制服。"
秦霄眯起眼睛："太顺利了。锈铁帮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当然不会。"老汤姆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所以他们'恰好'在十分钟前被调去搜查一艘走私船了——那艘船刚好载着几箱标记错误的能量电池。"
苏映雪瞬间明白了老人的手段："你策划了一场爆炸？"
"小火花而已。"老汤姆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足够制造五分钟的混乱。现在，走！"
他们刚冲进通风井，远处就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和杂乱的奔跑声。老汤姆从管道缝隙里拽出两个脏兮兮的包裹，里面是皱巴巴的橙色工装和身份卡。
"换上。脸抹点油灰，低头走路，别和任何人对视。"他快速指示道，同时调出数据板上的新路线，"穿过B区货舱，从污水处理站后面绕过去。我的船在D-12泊位，注册名'墓土号'。"
秦霄套上工装，突然抓住老汤姆的手腕："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分头行动更安全。"老人挣脱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加密数据芯片，"这里有船的所有权限码和星图。我另有一条路...还有些事情要善后。"他的眼神飘向远处，声音忽然变得含糊，"二十年的准备，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苏映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老汤姆此刻的表情太过复杂——决绝、狂热、还有一丝诡异的释然。这不像是在安排一次普通的逃亡，更像是在完成某个精心策划多年的仪式。
"你到底是谁？"她直视老人的眼睛，"真的只是个想找女儿的机械师吗？"
老汤姆的动作顿了一下。在昏暗的通风井里，他的面容忽然变得模糊不清："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活着抵达NGC-7343。"他猛地推了两人一把，"现在走！三分钟后污水处理站会有一班换岗！"
秦霄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没有时间了。他咬牙将数据芯片塞进内袋，拽着苏映雪钻入通风井深处。最后回头一瞥，他看到老汤姆站在原地，手里多了一把造型古怪的脉冲手枪，金属义肢反射着冷光，像一尊锈迹斑斑的守护神像。
通风井狭窄潮湿，弥漫着腐臭的金属味。两人艰难地爬行了近百米，终于按照指示从一处检修口钻出，迎面是B区货舱堆积如山的集装箱。远处警报声依然刺耳，但这一区域似乎暂时被遗忘了。
"不对劲。"秦霄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四周，"老瘸子隐瞒了太多事情。那艘船可能是个陷阱。"
苏映雪快速换上工装，将头发塞进帽子，抹上油灰："但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无论是锈铁帮、教派还是烛龙...都不会让我们永远躲在这里。"
秦霄的表情阴沉下来。他下意识摸了摸夹克内袋，那里装着黑色多面体和数据芯片——一个来自未知存在的威胁，一个来自可疑老人的馈赠。两个谜团，同样危险。
"走。"他最终说道，"但保持警惕。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撤。"
他们低着头，以维修工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又目的明确的步调穿过货舱。污水处理站门口果然如老汤姆所说正在换岗，两个睡眼惺忪的守卫草草检查了他们的假身份卡就放行了。转过几个弯后，D-12泊位终于出现在眼前——
"墓土号"是一艘改装过的"信天翁"级轻型货船，约四十米长，外壳涂装着不起眼的灰褐色迷彩。但走近后就能看出，这艘船经过精心改造：引擎喷口明显加大，船体关键部位加装了附加装甲，舷窗都换成了高强度的防爆型号。
"老家伙没撒谎，这船确实花了不少心思。"秦霄轻声评价，快速扫描着泊位周围的监控摄像头分布，"左舷气闸，快。"
他们刚踏上登船踏板，秦霄突然僵住了——夹克内袋的黑色多面体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热！一股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与此同时，苏映雪也捂住太阳穴，脸色瞬间煞白。
"它醒了..."她艰难地说，"而且...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秦霄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泊位入口处，三个披着"净炎之手"标志性黑斗篷的身影正快步走来！更可怕的是，领头那人手中拿着一个闪烁着红光的仪器，明显是某种追踪装置！
"教派的灵能探测器！"苏映雪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找到我们了！"
没有时间思考对方是如何追踪至此的。秦霄一把拽住苏映雪，冲向"墓土号"的气闸门。数据芯片插入识别槽的瞬间，舱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打开——太慢了！
"净炎之手"已经发现了他们！领头那人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诡异蓝色纹路的脸，那是长期接触虚境能量导致的变异。他举起手中的神经鞭挞杖，杖尖开始聚集刺目的蓝白色电光！
"叛教者！交出圣物！"变异者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非人的嘶嘶声。
秦霄拔出手枪连续射击，但脉冲光束在距离对方几厘米处就被某种无形力场偏转！苏映雪认出那是教派高阶成员才配有的灵能护盾——索拉竟然派出了这样的精锐！
气闸门才开到一半，秦霄就推着苏映雪强行挤了进去。就在他转身准备关闭舱门的瞬间，一道蓝白色电光呼啸而至，正中他的右肩！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踉跄着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
"秦霄！"苏映雪的惊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模糊地看到那个变异灵能者大步走来，另外两名"净炎之手"紧随其后，手中的武器已经充能完毕。要死在这里了吗？被一群宗教疯子杀死在肮脏的太空港里？
就在这时，夹克内袋的黑色多面体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炽热！幽蓝的光芒穿透布料，将整个气闸舱染成诡异的色调。秦霄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血管流遍全身，瞬间中和了神经电击的痛苦。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正在逼近的追兵——
【检测：灵能威胁。】烛龙的声音在他和苏映雪脑海中同时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启动防御协议：Theta-7。】
一道幽蓝色的能量波纹从秦霄掌心扩散而出，如同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掠过三名"净炎之手"。刹那间，变异灵能者的护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他惊愕地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蓝色纹路的双手——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消失！
"不！我的力量！"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虚境抛弃了我！"
另外两人见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但已经太迟了——幽蓝波纹扫过他们的身体，两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核心的能量。
气闸门终于完全关闭，将惨叫和混乱隔绝在外。秦霄瘫在地上大口喘息，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股力量...那种轻易瓦解灵能者的方式...这远超出他对烛龙能力的预估！
"它吸走了他们的灵能..."苏映雪的声音颤抖着，"就像...就像虚境阴影吞噬万族特征一样..."
秦霄猛地抬头，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烛龙展示的能力，与那个他们共同在幻象中看到的、融合万族特征的恐怖阴影，竟有某种诡异的相似性！
【威胁消除。】烛龙的声音依旧平静，【建议：立即启航。计算显示，教派增援将在8.3分钟后抵达。】
船内广播突然自动激活，老汤姆提前录制的指引响起："欢迎登上'墓土号'，孩子们。主控室在二层舰桥，引擎已经预热。别担心航线——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秦霄和苏映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太多谜团没有答案：老汤姆的真实身份、烛龙的最终目的、教派为何如此执着于追捕他们...但现在，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启动飞船。"秦霄咬着牙站起身，肩部的烧伤仍在隐隐作痛，"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舰桥时，舷窗外已经能看到更多黑斗篷的身影涌向泊位。苏映雪快速输入老汤姆数据芯片上的启动代码，船身随即传来低沉的震动。引擎轰鸣，护盾生成，导航系统自动锁定了预设航线——直指NGC-7343星系。
"墓土号"缓缓脱离泊位时，秦霄注意到控制台上有一个闪烁的加密文件，标题是"给明白人的忠告"。点开后，老汤姆的全息影像浮现出来，背景明显是某个陌生的舱室：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记录，说明计划成功了。"老人的影像露出疲惫的微笑，"现在听好：NGC-7343第三行星上的方碑不是终点，而是起点。烛龙会引导你们找到'观测站'...那里有你们需要的所有答案，包括如何摆脱它的控制。"
影像停顿了一下，老汤姆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但要小心索拉。他不是普通的狂信徒...他是'守望者'的一员，从二十年前就在等待烛龙重现。至于我..."他的笑容忽然变得苦涩，"我只是个想赎罪的父亲。愿虚境...不，愿真正的星汉之光指引你们。"
全息影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陌生的星图和坐标。秦霄和苏映雪沉默地看着主屏幕上逐渐缩小的碎星带空间站，各自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墓土号"完成了跃迁准备。引擎功率攀升至峰值，舷窗外的星空开始扭曲。在进入跃迁前的最后一秒，苏映雪突然指向空间站某处——那里爆发出了一团刺目的火光！
"那是...老汤姆的店铺方向！"她惊呼。
秦霄没有回答。他紧握控制杆，注视着火焰在真空中无声地绽放、熄灭。某种直觉告诉他，那个神秘的瘸腿老人已经完成了他的"善后工作"，带着所有的秘密化为了灰烬。
跃迁引擎启动，星空拉伸成线。"墓土号"载着两个身不由己的旅人和一个古老的谜团，冲向了NGC-7343。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虚境深处，某种庞大而饥渴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