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通道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墙壁上幽蓝的光纹是唯一的向导,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湿滑石阶的轮廓。空气愈发寒冷稀薄,弥漫着浓重的、如同古墓深处积攒千年的岩石粉尘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凉意和颗粒感。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被扭曲放大,如同某种巨兽缓慢的心跳。

秦霄端着磁轨步枪走在前面,枪口微微下压,应急服头盔的照明光束刺破前方翻滚的尘埃。肩部的烧伤在寒冷中反而带来阵阵麻木的刺痛,但更让他神经紧绷的是通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机械嗡鸣——并非烛龙那种冰冷的逻辑运行声,更像是某种巨大、沉重、年久失修的古老设备在惯性作用下最后的喘息。

“还有多远?”秦霄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带着沙哑的电流杂音。

苏映雪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捂着肋下,另一只手扶着冰冷的石壁,精神感知如同夜航船的声呐,谨慎地扫描着前方。“就在下面…很近了…那嗡鸣…是它的‘心跳’…”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异常专注。自从触碰方碑光纹后,她对这片区域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深埋地下的引擎残骸,在她意识中如同黑暗海床上的一艘沉船,轮廓分明,散发着微弱但顽强的能量余晖。

转过一个陡峭的弯道,前方豁然开朗。

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溶洞。溶洞顶部垂下无数尖锐的黑色石笋,如同巨兽的獠牙。而在溶洞中央,一座庞然大物静静地匍匐着,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

那确实是一艘星舰的残骸,或者说,是它的心脏部分。

巨大的、布满撞击凹痕和撕裂伤口的引擎舱外壳半掩在厚厚的尘埃中,暴露出的内部结构复杂得令人窒息。扭曲断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凝固的冷却液像黑色的琥珀挂在断裂处。中央核心部位,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环状结构依稀可辨,那是某种聚变反应堆的核心腔体,腔体表面覆盖着厚重的铅灰色合金装甲,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残骸周围散落着大量扭曲变形的金属构件和破碎的仪器面板,像一场远古灾难后凝固的金属坟场。

嗡…嗡…

那低沉、疲惫的嗡鸣声,正是从反应堆核心腔体深处传来。腔体侧面,几盏应急指示灯如同风中残烛,闪烁着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暗红色光芒——苏映雪感知到的能量源头!

“就是它!”苏映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指向反应堆核心,“能量反应很微弱…但还在!像是…休眠火山最后一点余温!”

秦霄快步上前,照明光束仔细扫过反应堆外壳的裂痕和接口。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核心腔体下方一个半掩在尘埃中的大型控制面板上。面板大部分已经损毁,但一个圆形的、中心镶嵌着复杂水晶结构的接口装置相对完好。接口周围环绕着星汉文明特有的、细密的几何纹路。

“能量输出接口…”秦霄蹲下身,用枪管拂去接口上的厚重积尘,露出下方黯淡的水晶结构,“和‘墓土号’主引擎的次级接口规格…很像!”老汤姆给的“墓土号”结构图瞬间在他脑中闪过,“如果能从这里引出能源,哪怕一点点,也许能给飞船维生系统或者通讯器供能!甚至…给方碑核心续命!”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绝望中点燃。但紧接着,更大的难题摆在眼前——如何安全地从这个濒临崩溃、能量状态极不稳定的千年遗骸中提取能源?一个操作不当,可能就是一场埋葬他们的殉爆!

“需要专业的工具…扫描仪…能量稳定器…”秦霄快速检查着老汤姆塞给他的简陋工具包,里面只有扳手、切割器、几根数据线和能量读数最低档的便携扫描仪,面对这种级别的星汉遗物,如同孩童的玩具。

就在这时,苏映雪的目光被反应堆残骸旁边一堆半埋在尘埃下的金属柜吸引。那柜子样式古朴,材质与方碑相同,表面同样流淌着微弱的幽蓝光纹。她走过去,精神感知如同钥匙般探出。柜体表面的光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流动加速,汇聚到柜门中央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处。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掌按了上去。

嗡!

柜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内部的照明灯自动亮起柔和的白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尘埃。

秦霄闻声回头,看到柜内景象时,瞳孔猛地一缩。

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数套银灰色的、式样简洁却充满科技感的连体工装,旁边是几副半透明的多功能目镜和几双包裹性极好的手套。更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柜壁上的几件工具——一把闪烁着幽蓝微光的能量切割刀,一个巴掌大小、镜片如同液态水银般流动的精密扫描仪,还有一个结构复杂、带着多个探针接口的银色方盒,表面标记着星汉文字“能量桥接器”!

“星汉工程师的装备柜!”秦霄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保存得这么完好?!”

“艾拉…或者她的同伴留下的?”苏映雪拿起那副半透明目镜戴上。视野瞬间改变!残骸内部复杂的能量流动路径、结构应力点、甚至反应堆核心那微弱的不稳定能量场,都以不同颜色的光带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这目镜…能透视能量场和结构弱点!”

秦霄立刻抓起那把能量切割刀和能量桥接器。切割刀握在手中轻盈而趁手,激活时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刀锋凝聚着幽蓝的等离子弧光,散发着惊人的热量。而那个能量桥接器,当他用扫描仪对准反应堆输出接口时,桥接器上的指示灯立刻亮起,显示出复杂的参数和连接建议!

“有戏!”秦霄精神大振,专业的工具瞬间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他迅速穿戴好星汉工装和手套,那材质轻薄却坚韧异常,自动调节温度,隔绝了外界的严寒。“映雪,用目镜给我指路!我们拆了这老古董,榨干它最后一点油水!”

两人立刻投入紧张的工作。苏映雪站在稍远的安全位置,通过目镜清晰地指示着反应堆外壳上能量流动最弱、结构最脆弱的切割点。秦霄操控着能量切割刀,幽蓝的等离子弧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厚重的合金装甲,火花飞溅,融化的金属如同暗红色的泪滴滚落。切口平滑,效率远超他之前用过的任何工具!

“左移十五公分!那里是主能量管道残端,小心残余压力!”苏映雪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收到!”秦霄沉着应对,切割刀稳稳推进。

时间在冰冷的溶洞中流逝。巨大的引擎残骸如同被解剖的巨兽,在专业的工具和两人的配合下,一点点被拆解开来。秦霄找到了几根相对完好的超导能量传输缆线,小心翼翼地将其从缠绕的废墟中剥离出来。苏映雪则利用目镜和扫描仪,在散落的零件堆中精准地找到了“墓土号”引擎适配器可能需要的几个关键阀门和转换模块。

终于,他们来到了核心目标——那个连接着反应堆能量输出接口的控制面板前。

“能量场极其不稳定,”苏映雪透过目镜,看到面板接口处如同紊乱心电图般的能量波纹,“核心腔体有微裂缝,惰性聚变燃料有微量泄漏…直接连接风险很高!”

秦霄将能量桥接器连接到面板接口上,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危险参数,眉头紧锁:“需要分流和稳定…如果能找到一个小型电容或者缓冲器…”他的目光在狼藉的零件堆中搜寻。

“那里!”苏映雪突然指向反应堆基座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凸起,“目镜显示内部有高密度能量晶体!像是…应急备用电源!”

秦霄立刻用切割刀小心地切开外部保护壳。里面果然嵌着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六棱晶体!晶体被复杂的固定装置保护着,虽然历经千年,依旧散发着稳定的能量波动!

“星汉的能量水晶!好东西!”秦霄小心翼翼地将其拆下,接入能量桥接器的缓冲回路。桥接器屏幕上的紊乱波纹瞬间变得平缓了许多!“成了!缓冲回路建立!现在可以尝试安全引能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桥接器的输出端连接上早已准备好的超导缆线,另一端则连接着他带来的、为“墓土号”维生系统准备的便携式能量储存单元。手指悬在桥接器的启动按钮上。

“准备…”秦霄看向苏映雪。

苏映雪紧盯着目镜,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反应堆核心每一丝能量的流动:“能量流峰值已过…现在!稳定窗口!”

秦霄猛地按下按钮!

嗡——!!!

一股强大的能量流瞬间通过桥接器和缓冲水晶,涌入便携储存单元!储存单元的能量指示条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从危险的红色区域飞速攀升!60%...80%...95%...很快达到了满格!储存单元发出轻微的嗡鸣,外壳微微发热。

“成功了!”苏映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秦霄也松了口气,正要断开连接——

【警告!外部屏蔽场受到高强度集中冲击!】

【侦测到高能量武器充能!来源:行星轨道!】

【屏蔽场完整度:73%…69%…持续下降!】

【威胁等级:极高!预计突破时间:小于15标准分!】

烛龙冰冷急促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两人脑海中炸响!同时,整个溶洞也仿佛感应到了上方的威胁,剧烈地晃动起来!顶部的石笋簌簌落下,砸在金属残骸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索拉的人!”秦霄脸色剧变,“他们找到办法了!在强行轰击屏蔽场!”

苏映雪的脸色瞬间煞白,指向溶洞顶部:“目镜显示…上方岩层结构应力在急剧增加!他们的攻击会引发塌方!这里不能待了!”

“带上东西!撤!”秦霄当机立断,一把拔下能量储存单元,将沉甸甸的星汉能量水晶塞进工具包,同时快速收拢拆下的适配器零件。苏映雪也迅速摘下目镜,抱起扫描仪和几件关键工具。

两人顾不上满身的灰尘和油污,抓起装备,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通道冲去!身后,溶洞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落石如雨!巨大的引擎残骸在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将星汉遗留的最后一点秘密连同他们一起埋葬!

幽暗的通道向上延伸,如同逃出生天的唯一路径。沉重的能量储存单元和零件在奔跑中不断磕碰着秦霄的身体,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疼痛。苏映雪肋下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中如同刀绞,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痛呼出声。

烛龙的警报如同催命符,在脑海中冰冷地倒计时:

【屏蔽场完整度:58%…53%…】

【预计突破时间:9标准分…】

尘封的熔炉已被唤醒,迫近的爪牙已撕开庇护的屏障。他们必须在塌方掩埋一切、在索拉的“净炎之手”降临之前,带着这救命的“油水”和零件,逃回方碑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