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白高国(夏国),由党项人建立,其先祖为活跃于吐谷浑一带(青藏高原东北部)的游牧部落。

唐末,党项首领拓跋思恭因助唐平定黄巢之乱,获封夏州节度使,赐姓李,形成割据势力。

大宋初年,李继迁叛宋自立,联辽抗宋,其孙李元昊于宋仁宗景祐五年称帝(1038),定都兴庆府,国号“大夏”。

夏国以党项族为核心,融合汉、回鹘、吐蕃等民族,实行“蕃汉分治”,仿宋制设中书省、枢密院,同时保留部落兵制,全民皆兵,战力强悍。

其疆域东抵黄河,西至玉门关,南接萧关,北控大漠,辖二十二州,实力强劲。

李元昊称帝后,宋夏战争爆发。

夏国联合辽国,形成“西北夹击”之势。

三川口之战(1040)、好水川之战(1041)、定川寨之战(1042),宋军三战皆败,损兵数万,被迫承认夏国独立,并每年赐予岁币(银7.2万两、绢15.3万匹、茶3万斤)。

终仁宗一朝,一直在战败与岁赐中度过。

熙宁变法期间,宋军采用“堡寨战术”步步紧逼,推行“熙河开边”,命王韶收复河湟,切断夏国右臂,逐渐遏制夏国国的扩张野心,变为和宋朝在西北长久对峙消耗起来,永乐城之战(1081)虽惨败,但宋军夺取兰州、浮图等沿边要地边寨,对夏国形成战略压制。

元祐三年(1088),高太皇传令:“若夏国归还永乐城俘虏,大宋即归还米脂等四寨。”

结果夏国未交还俘虏,却通过外交施压,迫使宋军单方面撤军,四寨不战而失。

夏国得寸进尺,要求:再割十里领土;恢复仁宗时期的岁赐,否则“将发大兵过界”,自己亲自来取“岁赐”。

对于夏国这种反反复复的态度,一些大臣仍旧保持休养生息的姿态,主张退地求和,反正那些荒凉地只会吞噬朝廷的赋税,是把万民的血汗钱活生生丢下去,见不到丝毫产出,还不如割舍掉,另一派则坚决反对割地求和,要采取守势,把持住边境上的兵力布置。

如今两派的仍然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

贺兰山巅的积雪映着残阳,将兴庆宫的琉璃瓦染成血色。黄河水裹挟着冰凌,在宫墙外咆哮东去,好似党项先祖策马踏破中原的呐喊。

小梁太后斜倚在白虎皮宝座上,指尖摩挲着金刀鞘上的狼图腾,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她的兄长梁乙逋正与吐蕃使者密语,幼帝李乾顺(小兀卒)把玩着宋军俘虏献上的玉珏。

“太后。”梁乙逋将一卷羊皮掷于案上,“宋人又来信了,求咱们归还永乐城那八千俘虏。”

小梁太后嗤笑一声,金刀“锵”地劈开羊皮:“汴京那老太婆当真痴了?用四座空寨换我大夏儿郎的血肉?”

她猛地起身,赤色袍袖卷起一阵腥风,“传令边境,再拔宋军三座烽燧!让高老妇看看,谁才是横山的主人!”

梁乙逋大声赞叹道:“四十年前,景宗皇帝(李元昊)以贺兰为屏、黄河为刃,硬生生在宋辽夹缝中劈出大夏疆土。党项八部歃血为盟,吞吐蕃、慑回鹘,铁骑踏破三川口,箭雨淹灭好水川,定川寨一役更是让赵祯(宋仁宗)夜半惊梦,悬赏万金求景宗首级。”

“宋人总说咱们是'西北豺狼'……”

梁乙逋拎起一坛马奶酒狂饮,酒液顺着虬须滴落,“可若无这豺狼牙口,怎咬得下大好河山?”

他遥指东南,“当年赵家小儿五路攻夏,还不是被咱们淹在黄河里喂鱼!”

殿外风雪呼啸,似在应和这段血色往事——元丰四年,宋军二十万大军压境,小梁太后亲率铁鹞子军决堤放水,黄河怒涛吞噬无数宋卒,神宗听闻败报后都呕血三升。

小兀卒李乾顺脆声开口:“舅舅,宋人既肯白送四寨,何不再要些岁币?”

梁乙逋指尖划过羊皮地图,在横山一线划出血痕,“听说那老妇连沿边诸路的军饷都要开不出来了,这般穷酸……”

“哈哈哈!”狂笑震落梁上积尘。

“兀卒说得对!明日便遣使去汴京——想要太平?拿银绢百万来换!否则……”他抽出佩刀劈向案角。

“老子让环庆路变成鬼哭川!”

群臣轰然附和。自元祐三年宋廷单方撤军,大夏不费一兵一卒重夺米脂四寨,边境十里内宋军望风而逃。

如今梁氏兄妹更要仿效仁宗旧例,逼宋朝岁赐翻倍——毕竟,那位“垂帘圣母”连自己孙儿的弓箭都要折断,岂敢再战?

二月十五,夏兴庆府,贺兰山大营

篝火舔舐着夜空,将贺兰山壁映得血红。千顶牛皮大帐如巨兽獠牙,拱卫着中央的金顶王帐。

梁乙逋一刀劈开烤全羊的脊骨,油脂滴入火堆,爆出噼啪狞笑。

“诸位!”

他举着血淋淋的弯刀狂吼,“宋人的关中有麦浪千顷,汴京城里金银堆成山!太后有令——三月冰消时,马踏横山,剑指长安!”

“嗷——!”

帐外三千铁鹞子齐声狼嚎,惊起夜栖的秃鹫。党项贵族们醉眼猩红,镶着宝石的刀鞘砸得案几砰砰作响。

右厢军司统军嵬名阿埋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老子在米脂寨宰了八个宋狗!这次定要砍够八十颗头,串成项链献给太后!”

“大夏的疆土养不活狼崽子了!”

野利部的族长摔碎酒碗,羊奶酒混着沙土四溅,“去年白灾部族冻死三成牛羊,儿郎们饿得啃马鞍!”

他一把扯过瑟瑟发抖的宋人俘虏,匕首划过咽喉,“不如杀进庆州,用宋人的血酿酒!”

青塘使者阴笑着递上盟书:“雪域三十部愿出兵五万,只要兰州以西……”

“放屁!”有党项贵族满嘴的酒气,一脚踹翻案几,“兰州是老子的!你们吐蕃蛮子只配跟在铁蹄后捡骨头!”

帐外忽起骚动。一队骑兵押着百名俘虏闯入,哭喊声刺破夜空。

梁乙逋的脸上浮着残忍笑意:“拿这些贼子祭旗!砍下的头颅垒成京观在南人城门口,让南人软羊望风而降!”

他金刀指天,刀尖挑着一颗宋军斥候的头颅:“四十年前,景宗皇帝杀得宋人奉上岁币!今日我大夏铁骑,要饮马黄河,踏碎汴京!”

“饮马黄河!踏碎汴京!”

狂热的吼声震得篝火摇曳。泼喜军统领拽过一架旋风炮,将燃烧的巨石轰向模拟的宋军木寨:“先破环庆,再取延州!让宋人的血浇灌咱们的沙地!”

阴影中,汉臣薛元礼攥紧袖中的儒家经典,低声叹道:“如此穷兵黩武,只怕……”

“闭嘴!”梁乙逋的弯刀已架上他脖颈,“你们这些酸儒懂什么?大夏的江山是马刀劈出来的!不是什么狗屁的道德文章。”

“杀!杀!杀!”

野利部的族长野利荣仁许是海碗喝得不够过瘾,干脆一脚踢翻了酒坛,酒液泼洒在沙地上,瞬间被饥渴的土壤吞噬。他拔出弯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冷芒,狞笑道:“宋人的血,比这酒更解渴!”

“嗷呜——!”

帐外,一群党项武士正围着一头纯白的公羊,羊的双眼被黑布蒙住,四蹄捆缚,跪伏在祭坛中央。

大巫师嵬名那征披着狼皮斗篷,手持骨笛,绕着白羊跳起古老的战舞,沙哑的嗓音吟唱着党项先祖传下的战歌:

“贺兰山下的雄鹰啊!”

“你的利爪将撕碎南人的城墙!”

“黄河水染红时——”

“大夏的儿郎将踩着宋狗的尸骨,登上汴京的龙椅!”

“噗嗤!”

嵬名那征的骨笛猛地刺入白羊的咽喉,滚烫的羊血喷涌而出,溅在祭坛四周的狼头旗上。鲜血顺着旗杆流淌,渗入沙土,仿佛大地也在饥渴地啜饮。

“吉兆!”嵬名那征高举染血的骨笛,狂吼道,“白羊血溅狼旗,此战必破宋军!”

“破宋军!破宋军!”

三千铁骑齐声咆哮,声浪震得篝火摇曳。

右厢军司统军嵬名阿埋赤着上身,胸口刀疤狰狞,他抓起一坛烈酒,仰头痛饮,酒液顺着胡须滴落,混着沙土黏在肌肤上。

“哈哈哈!”野利荣仁拍案而起,“宋人那老太太,怕是要吓得屁滚尿流!”

“屁滚尿流?”

仁多保忠的手里把玩着一枚从宋军俘虏身上剥下的铜印,冷笑道,“我要让她跪在大白高国的宫殿面前,献上宋人疆土!”

帐内外哄然大笑,狂乱的战鼓声骤然炸响。

泼喜军的统领拽过一架旋风炮,将燃烧的巨石轰向远处的木靶,火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先破环庆!再取延州(延安)!”

梁乙逋的金刀指向东南,刀锋寒光凛冽,“让宋人的血,浇灌咱们的沙地!”

“宋人占着中原沃土百年了,也该换主人了!”部落大酋们一脚踩在案几上,镶着狼牙的酒碗晃出琥珀色的马奶酒。

“呸!”

右厢军司统军嵬名阿埋吐出口中羊骨,“那赵顼(宋神宗)用什么姓王的当官,搞什么保甲法、将兵法,害得咱们折了多少儿郎!”

他再次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蜈蚣般的箭疤,“好在老天开眼,让这短命鬼早死!”

帐内爆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哄笑。

小兀卒李乾顺脆生生道:“朕听说汴京皇宫的屋檐都包着金箔?”

“何止!”

“中原的麦田一望无际,汉人的女子皮肤比羊脂还白——”

“这些本该是我们的!”

......

禁苑今日无雨,赵煦握着先帝用过的柘木弓,呵出的白气在眉睫结了一层薄雾。

教习武官燕正则刚要上前指点站位,内西头供奉官张茂则已捧着暖炉踱进场来,皂靴在雪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迹。

“官家仔细冻着。”

张茂则嘴上说着,身子却故意挡在靶道中央,“慈圣让臣提醒,当年仁庙日射不过三十矢,余时皆在崇政殿读书。”

赵煦沉默地搭箭开弓,这张弓的牛角弰明显被人调换过,原本光滑的握把处新缠了粗砺的麻绳——定是尚方署按张茂则吩咐做的。

“嗖!”

羽箭歪斜着扎进靶边木框。张茂则立刻抚掌:“官家这手'白矢'已得仁庙遗风!当年仁庙射落殿前铜铃时曾说...”

“张供奉。”

赵煦冷着脸打断,“《周礼》载'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如今正值冬狩时节,朕若连三十矢都不习,来日如何告慰祖宗?”

张茂则一时语塞。

他虽是太皇心腹,却也不敢明着反驳祖制。

正踌躇间,忽见殿前司都指挥使燕达带着皇宫禁卫巡至苑外——这位西北老将是神宗朝留下的少数边帅之一,向来不掺和朝争。

燕达抱拳行礼:“臣奉旨巡视禁中防务。”目光却扫过赵煦冻裂的虎口。

“官家这张柘木弓似乎该上弦油了。”

“燕卿来得正好。”赵煦顺势道,“朕记得元丰年间你随王枢密(王韶)取熙州时,曾一箭射穿夏贼大纛?”

燕达眼中精光一闪即逝:“臣不敢当。不过当年先帝亲自校阅禁军,三日一习射...”

“燕指挥!”张茂则尖声打断,“慈圣有旨,官家当以圣学为重。那些熙宁旧事,不提也罢。”

赵煦趁机取下扳指,露出掌心被麻绳磨出的血痕:“张供奉说得是,只是这弓弰...”

燕达大步上前,解下自己的麂皮护腕:“请官家暂用臣的旧物。”

转身时压低声音,“尚方署库里存着神庙用过的射天狼,弓弰是犀角制的。”

张茂则的吊梢眼眯了起来:“燕将军今日话倒是多。”

“末将是个粗人。”燕达抱拳退后,“只晓得祖制不可废。”

赵煦戴上护腕再次开弓。这次朽坏的弓弦“啪”地断裂,在他虎口又添一道新伤。

“定是尚方署那帮杀才偷懒!”张茂则假意惊呼,“臣这就回禀慈圣...”

“不必。”

赵煦取过另一张弓。这张桦木弓的弭上刻着“元丰二年制”的字样,当他拉满弓弦时,似乎听见垂拱殿前阅兵的鼓声穿透风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