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蒋念,二十六年来,我的人生信条是“忍”。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我妈刻在我骨头里的座右铭。于是,我成了我们家最廉价的便利贴,谁有需要,都可以从我身上撕下一块,用完即弃。
我用第一份工资,给我爸买了最新款的按摩椅,因为他说腰不好。他转头就因为坐着太舒服,在麻将桌上多输了三千。
我用工作三年的积蓄,给我弟付了首付,因为他说没房子找不到女朋友。他转头就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孩,管我妈要三万块的堕胎费。
我妈说:“念啊,你爸不容易,在外面压力大。”
我妈说:“念啊,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
而我,是从来没有需求的。我的衣服永远是打折款,我的化妆品永远是平价替代,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奉献”这两个字而存在的。
直到今天。
弟弟的游戏机坏了,最新款的要五千。他躺在沙发上,一边刷着短视频,一边对我颐指气使:“姐,搞快点,同学都等着我上线呢!”
我妈在厨房里择菜,头也不抬地说:“念啊,你弟难得开口,你这个月奖金不是发了吗?就当提前给他生日礼物了。”
我的奖金,五千块,是我上个月通宵半个月,跟掉了一把头发换来的。我本来想用它去报一个拖了很久的插画班。
我看着弟弟那张被惯坏的、理所当然的脸,看着我妈那永远围着锅台打转、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背影,二十六年来积攒的怨气,像一碗被文火慢炖了太久的汤,终于即将沸腾。
但我还是忍了。我说:“奖金要下周才发,我先想想办法。”
我想的办法,是把我外婆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块成色并不算好的旧玉佩,卖给了楼下的当铺。当铺老板看我可怜,多给了三百,一共三千八。剩下的,我刷了信用卡。
我把崭新的游戏机递给弟弟时,他连句谢谢都没有,拆开包装就冲回了房间。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晚饭时,我爸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开始了他每日一播的《怀才不遇》。
“想当年,要不是为了你们娘俩,我早就发大财了!”他拍着桌子,唾沫横飞,“现在倒好,欠了朋友几千块钱,天天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要!”
我妈立刻接话,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我:“你爸不容易。哎,今天我刚把念念给我的三千八,先替他还了。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三千八。
我外婆的那块玉佩。
我看向我妈,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是一种“我又为这个家牺牲了”的悲壮。
我弟从房间里冲出来,不是为我抱不平,而是把游戏手柄摔在桌上:“妈!这什么破网啊!卡死了!姐,你去给我交下网费,升个级!”
我爸醉眼朦胧地瞪我:“看什么看!老子用你点钱怎么了?没有我,哪有你!”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自己身体里,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那根叫“忍”的弦,在被拉扯了二十六年之后,终于,崩断了。
我看着桌上那碗我妈特意为我盛的、象征着“女儿要多吃点”的米饭,那是我今天当掉外婆遗物后,唯一得到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