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粒粒分明的米饭,像一张张嘲讽的嘴。
我笑了。
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我缓缓端起那碗米饭,不是为了吃,而是将它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一粒不剩地,扣在了我爸那颗油腻的、充满了酒精和失败怨气的头上。
米饭,顺着他的脸颊,黏糊糊地滑落。
世界,从未如此安静。
2. 掀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
我爸头顶着米饭和菜叶,脸上的醉意和怒气被一种纯粹的震惊所取代。他那张习惯了咆哮的嘴,此刻正微微张着,像一条缺氧的鱼。
我妈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恐惧,仿佛她生出来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怪物。
我弟,那个永远活在虚拟世界里的巨婴,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张着嘴,连游戏里的背景音乐都忘了关。
“你……你疯了?!”我爸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桌子,作势要站起来。
二十六年来,这一幕我见过无数次。他拍桌子,然后我妈开始哭,我开始道歉,最后以我的妥协告终。这是一个刻在我们家DNA里的戏剧流程。
但今天,剧本改了。
在他站起来之前,我抢先一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我们家那张沉重的实木餐桌的边缘。
“疯?”我看着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对啊,我就是疯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然后,我向后猛地一掀。
“哗啦——”
一声巨响。
我妈精心烹制的四菜一汤,连同那些碗碟、筷子、酒杯,以及我们家维持了二十多年的、虚伪的“家庭和睦”,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一地狼藉的碎片。
滚烫的汤汁溅在我妈的脚边,她吓得尖叫一声跳开。我弟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新游戏机,生怕受到波及。我爸那肥硕的身体被桌子角撞了一下,踉跄着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沾了一身的菜汤。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像一个刚刚完成毁灭仪式的女巫。我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也没有发泄后的空虚。我的内心,平静得可怕。
因为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蒋念!你这个不孝女!老子打死你!”我爸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我脸上扇过来。
在过去,我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缩起脖子,等待疼痛的降临。
但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甚至主动向前迎了一步,将脸凑到他面前,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冰冷的眼神直视着他:“打啊。你今天只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明天就敢躺在医院里,给你所有同事、所有亲戚打电话,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把一个‘孝顺女儿’逼疯,还动手打人的。我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钢钉,钉入了他外强中干的自尊心。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他那张因为愤怒和酒精而涨红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忌惮”的情绪。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我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没有来指责我,而是扑到我爸身边,开始哭天抢地:“老蒋啊!你消消气,念念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念啊,你快给你爸道个歉,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