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晨六点,天边泛起微光。

林建国一夜未眠。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点了一根烟,任由烟雾在空气中弥漫。他不是烟民,但这几天,烟成了他唯一能缓解压抑的方式。

客厅里传来细碎的响动,是林雨婷早起准备早餐的声音。她依然维持着往常的生活节奏,洗米、煮粥、煎蛋,甚至连餐桌上的布置也和往日一模一样。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林建国知道,一切都变了。

他推开阳台门,走进客厅,看着忙碌的妻子,低声开口:“不用做了。”

林雨婷一怔,手中的锅铲停下,“小刚还没起,早餐总要做。”

林建国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你还真能装得下去。”

林雨婷转过身,脸上强撑着一丝笑容:“建国,我们都冷静几天吧,我现在心乱如麻,单位的事情也还没处理完……”

“冷静?”林建国轻笑一声,“我冷静得太久了,雨婷。你以为我这两年什么都不知道?你经常加班,手机永远设静音,出差时间越来越多,家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我不是没想过你可能变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

“我没有变……”林雨婷喃喃低语,“只是太累了……我承认我做错了,我已经付出代价了。”

林建国的眼神如刀,冷静而锐利:“你所谓的代价,是被纪委约谈,还是怕丢了仕途?你有没有想过,小刚怎么办?他知道了你和一个比他只大几岁的下属有一腿,会怎么看你?”

“别告诉他。”林雨婷猛地抬头,声音几乎是哀求,“小刚还小,别让他知道这些。”

林建国沉默了良久:“他不是三岁小孩,他是大学生,他早就感觉到了异样。”

“你要保护他,就该早点断掉那段孽缘。”他顿了顿,低声补上一句,“而不是让我来擦屁股。”

林雨婷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知道,林建国不会再替她遮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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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林小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父母正面对面站着,气氛凝重得像暴风雨前夕。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试探地问:“爸,妈,出什么事了吗?”

林雨婷转过身,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单位最近有点乱,我心情不好。”

林小刚看了看父亲,林建国的脸色沉得像铁。

“小刚,”林建国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一家需要谈一谈。”

餐桌上,三人沉默地坐着,只有筷子轻敲碗沿的声音。

“爸,你别吓我。”林小刚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建国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了当地说:“你妈和她单位的一个年轻下属,有一段不正当的关系。纪委已经开始调查了。”

林小刚一愣,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林雨婷猛地站起来:“我说了不要告诉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妈,我不是孩子了!”林小刚忽然拍桌而起,“你把我当瞎子吗?你最近的变化我不是没看出来!你冷冰冰的、不回家,手机藏着掖着,我早就怀疑了!可我一直告诉自己,那是我多心了!”

林雨婷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小刚,妈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孤独、太迷茫了……”

林小刚的眼神中,第一次浮现出陌生和疏离。

“孤独?你有我们,还孤独?那我和爸算什么?”他说到这,声音已经沙哑,“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有多恶心?他是你下属!你是他的上司!你比他大二十多岁!”

林雨婷被儿子的怒吼震住,颤颤地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上。

林建国也没有说话,眉头紧锁,像是在看着一场崩塌的戏剧。

这顿早饭,终究是没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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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婷回到房间,一头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狼狈过。作为一个在体制内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女干部,她曾面对各种挑战、刁难、审查,哪一次不是咬着牙挺过来?可这一次,她败了,败在了自己最软的地方。

她以为那个年轻人的温柔能抵消岁月的恐慌,能让她忘掉中年的危机,事业的瓶颈,婚姻的冷漠……可她错了。

情感从来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换。

她输掉了一切:丈夫的信任、儿子的尊重、同事的敬畏,还有自己二十年不出差错的名声。

此刻,她忽然明白,陆泽文的沉默,不是忠诚,而是恐惧;而林建国的冷静,不是无情,而是被伤透了心。

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手机上已有数条未读消息。

单位发来通知——纪检组将于下周一进行正式问询,并暂时解除她的岗位职务,待调查结果进一步明确。

那一刻,她看着手机屏幕,心口像被压上一块巨石。

一切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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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林建国敲了敲她房门,递给她一份文件。

“这是律师整理好的资料。你看看,如果没问题,就准备签字吧。”

林雨婷看着那份《婚内财产分割协议》,手指微颤。她早该知道林建国不是吓唬她。他说要她为决定承担代价,这就是代价。

房子归林建国,儿子归林建国,存款一分为二。她唯一的选择权是:是否保留婚姻形式,还是主动提出离婚。

她没签字,只轻轻问了一句:“你还爱我吗?”

林建国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开口:“我曾经很爱你。但现在的你,我不认识了。”

林雨婷闭上眼,眼泪无声落下。

这个家,已经裂开,再难复原。

她知道,下一步该她主动了。

她必须去面对纪委,面对单位的调查,甚至,面对舆论的发酵。

但最艰难的,是她必须重新面对自己:一个五十岁,曾高高在上,如今跌落尘埃的中年女人。

她起身,走向书桌,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在离婚协议上,而是在一张空白纸上。

她写下:“我决定主动申请停职反省,并接受组织处理。”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忏悔与重建,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