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午后,阳光刺眼,风却凉得像警告。
林家门铃在昏沉的午睡中响得格外刺耳。
林建国穿着家居服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约五十岁,西装笔挺,脸色沉沉;女人略显憔悴,眼圈发红,手里紧紧拽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请问您是……?”林建国警觉地问。
男人抿紧嘴唇,报上名字:“我们是陆泽文的父母。”
空气骤然凝固。
林建国脸色沉了沉,侧身让出门口,“请进。”
他们进屋后坐下,彼此沉默了几秒。
林雨婷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刚看到那对夫妇,脚步便一滞。
“林女士,”陆母开口,声音颤抖却努力克制,“我不想吵,也不想闹,我今天来……是为了我儿子的未来。”
林雨婷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睛,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陆父则显得冷静许多,他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摊在茶几上:“这是陆泽文今年申请硕士出国项目的材料,也是他工作期间所有的评定记录。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但现在,他的申请被学校驳回了。”他停顿,“理由很简单,背景调查中提到他与上司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并因此受到组织处理。”
“虽然最终没有公开处分他,但‘被管理层介入处理’,已经是他档案的一部分。”
林建国皱眉:“泽文不是已经调离你们单位了吗?”
“是调走了。”陆母声音陡然尖利,“可档案是追着人走的!这就像你们把一颗污点钉在了我儿子简历上,他的未来……毁了!”
林雨婷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对不起,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你的责任能换回他失去的东西吗?!”陆母情绪崩溃,一拍茶几,“你是五十岁的人,他才二十六岁!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你以为是他勾引你的吗?你是他的上司!你是党政干部!你有权决定他的去留和前途!”
林建国的眉头皱紧到一起。
林雨婷站起来,低声说:“我不逃避。我会尽一切能力补偿你们。”
陆父目光寒凉:“补偿?你能补偿得了什么?金钱?舆论?还是那个被你拖进泥潭的青春?”
他语气一顿,“我们今天不是来吵架,是来谈清楚:如果你再继续出现在公众平台上,用‘悔过’包装自己,把我们儿子拉进你的自我救赎故事里——我们会起诉你,名誉侵权。”
林雨婷一愣,立刻意识到他们知道了《一个母亲的忏悔录》。
陆母声音发抖:“你以为你匿名就没人知道你写的是谁?那些细节,那些描述,字里行间都是我儿子的影子。你是想毁他一辈子吗?”
“我没有提他的名字,我发誓……”
“可你已经给了公众想象的方向!你的痛苦和悔恨成了别人的谈资,他成了你小说里的反面角色。”
林建国开口:“这件事,我们会立即处理。‘忏悔录’会删除。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公开表述牵涉泽文。”
陆父点头:“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们今天来,是做最后的沟通。”
“我儿子说他想出国避一避,可你知道的,现在中国留学材料审核比以前严格多了。背景清白,是硬杠杠。他出不去,我们也只会把这事越闹越大。”
说完,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表情依旧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门关上后,林雨婷仿佛虚脱,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
林建国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没有责怪,也没有同情,只是一句:“你得去删除那篇文章。”
“我知道。”
“以后,你写什么说什么,都不要带别人,哪怕隐去了名字。你不是公众人物,但你曾经是管理者,你的任何表达,都会被当成风向。”
林雨婷点头,嘴唇动了动,最后说不出话来,只是起身,回房打开电脑。
那篇点击量已破万的《一个母亲的忏悔录》,她一字一字地删掉。
当页面弹出“文章已成功删除”提示时,她只觉得心口像被挖空了。
她不想逃避责任,但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醒悟”若要真正生效,前提不是倾诉,而是沉默地修复。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高调说教、引导舆论的“干部”,而是一个失足的人——真正的救赎,应该是低声下气地为别人留一条退路。
**
同一时间,林小刚也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奖学金延期评估通知。
由于近期家属负面新闻被提及,学校决定“对其学习与心理状态进行阶段性跟踪”。
换句话说,他被列入“观察名单”。
那一刻,他手指紧了紧。
“妈的。”他骂了一句,拿起书包,走出宿舍。
他独自骑着自行车,去校外的体育馆打球。
球场上没人,他就自己一个人投篮,从三分线投到罚球线,从左边投到右边,球砸在篮板上,“咚咚”地响,像要击碎积压在他胸口的那些怒火。
两个小时后,他躺倒在球场上,大汗淋漓,浑身疲惫。
天空开始飘雨,他没动。
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
他其实想说一句话,却不知道该对谁说。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安静生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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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建国给林小刚打了电话。
“爸。”他声音干哑。
“最近还好吗?”
“还行。”
“那件文章删了。”
林小刚沉默了几秒,轻声问:“你们……打算离婚了吗?”
林建国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下:“你希望我们离吗?”
“我不知道。”林小刚说,“我已经没力气去判断什么是对的了。”
“那你就先顾好你自己。”林建国语气低缓却坚定,“别什么事都往心里搁。有我们挡着,至少这次风雨你不用独自撑着。”
林小刚眼眶微红。
“爸……”他低声开口,“谢谢你还没放弃她。”
“不是没放弃她,是……我还放不下这个家。”
电话那头,林小刚重重点头,鼻尖酸涩。
而这通平静的对话之后,林家人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真正的靠拢。